散文 庙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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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 院
作者 陶冶
(三)
大庙不在了,而我心中的庙院还在,当我在网上看到:御花园所在地清初叫那家窝棚,现地那家窝棚老户的后裔尚存。我便想起了那大胡子和小超祖孙。
在父亲晚年时我曾问起埋在心底几十年的那个迷团,父亲思索间略皱了一下眉头,叹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今昔
那是庄陈年往事。旧年里我家在乡下,日子过得殷实,爷爷又开明,将父亲姊妹三个都送去省城读书。大伯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奉天日语学校,在政府机关里谋了个差事。爷爷、奶奶又为大伯安排了婚事,这对追求安逸的人来讲只剩下幸福了。而大伯偏偏是个有志向的青年,他不想结婚,认为自己年轻有能力,想要为自己的人生努力一番。无奈父命难违,硬着头皮拜了花堂,婚后三天便去了省城,很少回家。大伯是个才子,年轻时仪表堂堂,一米八五笔挺的大个,国字脸,浓眉大眼,鼻直口方,英俊里透着书卷气,直至晚年大伯仍是挺直的腰板,沧桑的脸上残留着俊朗。大伯也的确有能力,婚后第二年便升任了机关里部门的科长,就是不爱回家,压根就没看上我那个伯母。爷爷、奶奶经常捎信让他回家看看。他却要么不回,要么回去就吵。
雨夜昭陵
就在大伯冷落乡下妻子的时候,那种小资的浪漫向他伸出了橄榄枝。一位毕业与奉天女子中学的貌美才女,对大伯关怀示爱,她也是政府机关的干部,叫那秀明,就是那位那大胡子的女儿,我应称她为那家姑姑。大伯与那家姑姑志趣相投,很快坠入了爱河,相依相恋难舍难分。
大伯回乡休妻,爷爷、奶奶坚决不允,索性便不再回家。大娘也是烈性,一怒回了娘家,再也没有回来。
大伯与那家姑姑好得形影不离,又无奈家中还有一桩未了的婚姻。一对掉入情网的恋人岂会辜负了诗情画意的日子?他们如今日的年轻人一样,省城里租了间相栖的巢穴。那家也看好了大伯一表人才,又吃的是官饭,一个略显江湖豪气的人家,要得是明媒正娶,逼着大伯将与伯母的事情尽快处理利落,否则不许他们相见。大伯使了浑身的解数未能如愿,无奈中一封书信捎与那家姑姑,让等他三年,便辞了工作扬长而去。
对爱到深处的恋人而言,那是怎样的一场忍痛离别?又是怎样的苦苦期待呢?大伯在失意的茫然里从了军。大伯有文才,又勤奋,人又长得帅气,很受长官抬爱,入伍一年便晋升为上尉排长,岂知这便是他一生难以辩解的污点。那是上世纪四十年代末的省城,解放军已兵临城下,旧时代风雨飘摇,国军207师残部乔装南撤,大伯便趁机回家去看父母,家乡已土改,我的父母已安家于省城,姑姑在部队上,是解放军干部,都不在爷爷、奶奶身边。大伯见父母年事已高,为尽孝道便没有再回部队,留在了老人身边。
昭陵瑞雪
时代的更迭改变了一切,也改变了大伯的命运,大伯也再没去见那家姑姑,一辈子没再娶,年近古稀在乡敬老院孤独地离开人世。
庙院里,少年时的一次鲁莽竟引出了一桩伯父的往事。是谁毁掉了三年之约?历史岂是容小人物改写?一个战败了开小差的国军下级军官,又有何颜面去见曾经以身相许的女人,大伯只身苦熬了后半生,足可见证他对那家姑姑的深爱与眷恋。他深知自己是要在新时代里被迫赎罪的人,又怎忍心去牵扯心爱的人呢。世间的事怎会取向个人意志,大伯他多想衣锦荣归,风光地去见日夜思念的恋人,时代变迁里怎容他心底的炙热燃烧,他用冷静去埋葬那场刻骨铭心的爱恋,忍着心灵的痛苦独饮着半世的苦酒。
(四)
在有关长宁寺记载中,还有这样的文字:“战乱中,长宁寺遭到破坏,寺内唯一的一座纯金宝塔,被法名业喜呢嘛,俗名白光武和几名喇嘛送到首饰店化成金元宝就地私分”。文字没有记录具体年份,也没交代是哪场战乱,只是证实了国宝级的纯金宝塔被毁,及乱世里丧失底线的欲望膨胀。我想起了红楼梦中贾家败落时周瑞的干儿子何三的所为。世间的悲哀难道都是人在特定的环境里的私欲膨胀所致?还是人性本质中就含有邪恶的元素?
旧梦
清初御花园的威仪富丽,盛世时长宁寺的显贵堂皇均重叠在线材厂、滤芯器厂、楼盘的灰色记忆后面,时间将其压缩成我的庙院,庙院里的往事怎不叫人生出世事沧桑的酸楚。离开庙院背井离乡的岁月里,“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的警句总在耳边响起,断然不与亲友同学往来,我以最卑微的方式冷视人间。而每每提起庙院都会唤醒少年时的热情,想起大庙、小伙伴、小冰场,想起小超与他那豪气的爷爷——那大胡子。后来,知道了大伯与那家姑姑沉甸甸的往事更是让我与庙院分解不开。尽管大庙不在了,而它那黑白灰无尽沧桑的影像永远不会在我的记忆里走失。我想,当它最终被彻底拆除时一定是释然的,它知道历经了那么多年的洗劫,自己与拆除它的人一样只剩了个躯壳,留与去还有何区别呢?
旺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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