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着急啊,春天只是在窗外。
何必为部分生活而哭泣,君不见全部人生都催人泪下?
喜庆的事:春联,新娘的盖头,新郎胸前的花,高高挂起的灯笼,都离不开红。喜庆的事儿怎么办才好?
古人用了四个字:张灯结彩。
好多物事,古人学习自然,不知灯笼的出现是不是学的灯笼花的样子?灯笼花,种类多,可以用一句话说它,倒挂金钟属植物总称,开得好看,颜色也多,红是红,白是白,紫是紫。另有一种药用的,却是杜鹃科,不用花,用根。药效得请教中医才知道。
张灯得要有灯笼,有些灯一直都在,要用时提出来,抹干净,贴纸挂起就好,乡间典型的木头四方灯笼,叫檐灯,双挂在檐下。有些灯得现扎,竹子能扎,苇也行,它们有韧性。
秦巴山区结婚闹房,讲究说个四言,新郎说上句,新娘说下句。不是他们想说,闹房的给他们出难题,教他们说,新郎说:纸糊灯笼竹子绑。新娘说:我在娘家把你想。新郎又说:想我偷着来呀!新娘又说:我怕爹娘嚷(批评教训的意思)!
纸糊灯笼竹子绑,这句把扎灯笼的过程说了。不管是竹,还是苇,都要用篾刀来破,篾条宽窄要看灯笼大小,大用宽的,小用窄的。接下来就是扎了,最常见的绣球灯,碗大一个,三五分钟就扎了。越复杂,费时越多。旧时,扎灯笼虽然平时不吃香,可手的巧却是一眼能看出来的。想要学这门手艺,得有半边猪肉一坛老酒,砰砰砰三个响头,正儿八经行了拜师礼,师傅才肯教。
扎好灯笼还不算,只是架子。得糊纸,得做灯笼底,得安提襻。纸糊好了,等干了,还得画点花草,这才好看。
灯匠把一个一个灯笼串在竹竿上,走街串巷,身后总是跟着一大群孩儿,呼爹喊娘,要灯笼呀,要灯笼。大人不说二话,给买了,过年嘛。
有时卖灯笼的,附带着卖蜡烛。老早,洋蜡不常见,蜡烛要自己倒,有专门的模具,削好灯芯缠上薄棉花插着,倒蜡。
有一种树叫白蜡树,树身分泌蜡汁,收集融化能制蜡,也有用蜜蜡做的,这些只是偶尔为之,难得量产。常见的蜡,是把漆树籽榨的油融了来做,这种油用于工业,偶尔也有食用的,怒江漆油鸡声名在外,这种油食得趁热吃,不然冷了,会困住嘴唇,让人张不开嘴,但做蜡正好。李商隐有句何当共剪西窗烛,灯芯不剪,灯光不亮。
不想花钱,自家也能倒蜡,砍细的青竹子,一头留节锯短,插灯芯子,等凝结了,破开竹子就行。
儿歌里唱,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月的日子分外飞快,转眼就是除夕。红联贴起来,门口的灯笼挂起来,小孩儿的灯笼提起来。
张灯结彩了!
从大年三十,到正月十四,灯笼一直都零零散散的。到得元宵节,灯笼忽然集中起来,要开灯会了,闹元宵。
灯会分两种,一种动的,舞龙,舞狮,各式各样的灯笼让人打着,护着龙护着狮走。舞龙舞狮,都有一个大师傅,手持绣球灯,逗引龙狮。
这绣球灯舞毕时,会被争而夺之,据说福气在里头。其余的花灯要么放在河滩上,要么送到庙上,统统烧掉,为啥要这样?老年人的说法有二,一是敬神,二是怕动物灯笼成精,出来祸害人。
还有一种不动的, 灯笼摆在那里,或挂在那里,走着瞅。
有一出《夫妻观灯》的戏,各种剧种都唱,戏词也大同小异,唱人多,唱灯多,还唱祝福。看灯会,向来是男女相会相遇的好场所。欧阳修的名诗: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前半首看着明媚,后半首就让人惆怅。
《聊斋》里有好多可爱的狐仙,婴宁是其中一个,而这个故事是从元宵灯会开始的,书生王子服灯会遇到一个姑娘,流连再三,姑娘也看着他了,都没有说话,姑娘丢下梅花,他捡着了,这一下相思成疾。表兄吴生哄他,说那姑娘是他的表妹,在西南三十里的山里。王子服一人入山寻找,见到姑娘了,不想竟真是自己的表妹,叫婴宁……这姑娘不知人间礼数,王子服示爱,“非瓜葛之爱,是夫妻之爱”,她问啥区别,王子服说共枕席,她来一句“我不习惯与生人睡”!让人读了高兴。这是灯会的福利。
灯笼里头有些奇怪的,《燕京岁时记》:走马灯者,剪纸为轮,以烛嘘之,则车驰马骤,团团不休,烛灭则顿止矣。此外,孔明灯能腾空而起,也有点怪。
有些浪漫的,是河灯,随波荡漾,烛影摇红,好看。
有些晶莹,是冰灯,那莹莹的,让人目瞪口呆。
惟心的说,每个人还有一盏心灯,良知让它亮着。
有位作家说,要是把元宵节放在大年三十就好了,因为那些多的灯,让除夕之夜亮堂堂的,而正月十五,天上一盏圆月,清辉万顷,地上又是更数灯火,有点画蛇添足之感。其实,也可以看成锦上添花。
只是,现在的灯笼少了,虽然也挂,大多是布的,也不用蜡烛,放在灯炮在里头,有点像原来的“气死风灯”——吹不灭呀。
灯笼,渐成怀想,跟少时,跟父母,跟山川故人联一起,想起来,心一暖,心又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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