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五月的麦香
怀念是有味道的,就像五月的麦香。
农历五月底,是麦子成熟的季节。乡村的田野里一片金黄,与天空的阳光交织在一起。南风轻拂,麦浪涌动,一波波奔向远方,闪着温柔的光芒。这时候,每一个热爱土 地,默默耕耘的人,内心会一下子变得明媚而生动起来。
那个季节的宛东平原,有一位母亲拉着一位孩子站在麦田边,嗅着醇厚的麦香,眼睛里盛满了阳光。
那是我三十多年前的母亲和三十多年前的我。
母亲对我说,每年这个时候,我家的粮食都不够吃,只能靠一些粗粮和野菜艰难度日。望着正在长身体却面黄肌瘦的我们兄妹仨,瘦骨嶙峋却要下地干重活的曾祖父、祖父、母亲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儿。
她跟父亲商量,马上要收麦了,能不能向邻居借点去年的麦子,等今年麦收后,再还给人家。
父亲低着头,默不作声。母亲看出来了,父亲是抹不开脸,张不了嘴。也是,父亲一个五尺汉子,解决不了全家人的温饱,是让人心酸而无奈的。
父亲轻叹一声:“唉,要不是给咱爹看这心脏病把口粮都卖了,今年咋着也不至于这么早就断粮啊!”
母亲眼泪汪汪,却忍住了。她安慰父亲说:”老人有病,咋能不看呢?可是你看看,咱家这仨娃儿瞅人家吃面馍,眼气哩很呢!你磨不开脸,那我去借。”
父亲点了点头说::“给人家说清楚,新麦一打下来,就还人家。”
母亲不让我们跟着。她自己拎着袋子,出了家门。
过了许久,母亲提着袋子回来了,里面有十来斤麦子。母亲的眼睛红红的,却微笑着说:“娃儿们,今儿妈就去把这麦磨成面,晚上给你们蒸白面馍吃。”
我们兄妹仨变得欢喜起来。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那个物质匮乏的时期,一个孩子对于白面馍是没有抵抗力的。只是当时的我不知道,这十斤麦子来得有多不容易。
母亲磨好面粉,发上面,到晚上时开始蒸馒头。我坐在灶房里,望着母亲烧锅,火光映红了母亲那张平静而安详的脸。她的目光里,有一丝丝欣慰,又有一丝不容易觉察的伤感。
馍蒸好了。母亲给祖父、曾祖父端去了几个,然后喊我们兄妹来吃。小竹筐里的白面馍冒着热气,散发一种沁人心脾的麦香。弟弟妹妹各拿一个白馍往嘴里塞,边吃边嘟囔着说好吃。我拿起白面馍轻轻咬了一口,细细地慢慢地嚼着,那种质感,那种无法形容的麦香瞬间把我包围。我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那种味道,是记忆中母亲乳汁的香味,深深地,浓浓地,暖暖地,让人无法自拔,刻骨铭心。
我再抬头看时,母亲的眼角有泪光在闪动。
许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母亲去借粮跑了好几家,都吃了闭门羹。因为我们家当时一贫如洗,又有病人,人家担心我们家还不上。最后母亲抱着一线希望来到本族的二爷家时,就横下一条心,对二爷说:“俺借十斤,将还二十斤。”二爷通情达理,他笑着说,啥还不还的,快拿回去给娃儿们蒸馍吃吧!”
五月的风吹乱了母亲的头发,却没有吹乱母亲的心。母亲没有食言,新麦一收,立刻给二爷家还了二十斤。二爷死活不要,他对母亲说:“我借给你,可不是冲你双倍还的!你要实在过意不去,那就还还十斤吧,多一两都不行。”
母亲这次又掉泪了。她对我说过,在你最难的时候,拉你一把的人,哪怕是再小的恩情,都要记上人家的好,要记一辈子啊!
而今,二爷早已过世,他长眠进了深深的泥土里。每年五月麦子成熟的季节,他的坟头,也会像麦子一样,散发出一种清香,淡淡的,久久的,默默的……
主编:
张宝树
执行主编:
疏勒河的红柳 毅 然
责任编辑:
晓轩 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