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国日记3:一位认真跟我探讨中医的同事

这个事情跟机构本身没什么关系,不过是在这里遇到的人与故事,也存在这个系列里面分享吧。

这位同事属于性格特别开朗的类型,说起来滔滔不绝,有时候有点mean,,打趣起人不怎么留情。有时候开起中国的玩笑也不顾我(日渐不)敏感的小神经。不过我们都有过在技术企业工作的经验,在一片“文科”背景的同事中,我们俩算比较聊得来,直来直去,互相开玩笑不在话下。

此为前提。

若干次聊天,能感觉到他特别喜欢医学。

有一次他说起细节,说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自己主动争取机会学习解剖尸体(惊悚!)。当然要找到尸体不容易,他要到医院的实验室里面借(惊悚!!)。借了当然要充分利用,实验室关门了,他就带回了家(!!!)

他说起当年他包里面装了个人头,走在街道上的情景,一边自己笑自己,但又带着自豪与沉醉的表情。

我:“那你真的很适合学医学!” 这么勇敢大无畏。

不过在他的国家读医跟在中国一样,需要许多年,还要实习等等。由于家境不好各种原因,最终读了个快速赚钱的商科。

言谈中多少感觉到他的遗憾。

如今他女儿都已经读大学了,他说起医学来还是双眼放光。

有一次,他还特别认真地跟我讨论中医,当时新冠刚在中国漫延,他居然知道中国治疗中的中西医之争。看到他并没有像许多人一样,不加讨论直接否定中医,我就稍微多跟他聊了聊对中医的看法。

讲到自己看过一本书,一位西医训练成长后又涉及中医的香港医生写的,他在SARS(非典)肆虐香港时,探索了中西医的治疗方法,后来写书对比两者优缺。还讲到我本身是AS,一种西医尚无法治愈,却有长久以来中医处方的疾病。我一直在follow当时给我开药的医生的论文(当然是英文期刊),因为我知道她有跟加拿大团队做中西医对比治疗AS的实验。

一直滔滔不绝的他,居然难得很认真听我讲很长的话,还问一些细节问题。

于是我还给他介绍了下一些顶级期刊里面,关于中医研究的成果,比如糖尿病。又比如针灸,一直没有在人体找到很具体的物理对应,其实大约2010年来才发现针灸发生时人体产生什么变化,比如释放可以阻断疼痛的腺苷等。当然具体细节我也不太记得了。

后来他还让我把提到的一些论文和资料发给他。

当然,他很快恢复了滔滔不绝讲故事的本性,说起自己在北京旅游时,怎么被人十秒把脉、然后打包一堆中草药,再问他收钱的情景,一脸明知是骗局还玩得超开心的开怀大笑。

我无语:你自己专门去那些忽悠外国游客的项目,有什么好说的[摊手]。科学的中医才是值得研究的好嘛。

他突然一脸认真:是啊,我相信草药学。在我小时候,我还在X国时(他的家乡是个发展中国家,如今他移民到一个发达国家了),小时候我父亲就经常带我在林子里面走,教我辨别不同的草药,什么情况可以用哪些。当然,现在我们不需要这些了。

我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丝温情,难道这些回忆与他一心想学医有关吗?

他再次感叹可惜没读医,哈哈去从商搞技术了,要赚钱养家攒钱给几个孩子读大学之类之类,恢复了日常开玩笑的语气。

我开玩笑地跟他说,现在去学也不晚啊。

他随口说到:“等我赚到100万美元吧,哈哈。"

我也随口说到:“反正现在到退休也不会赚到100万啊。” 哈,按联合国系统的工资福利算。

他本来正开玩笑的脸色稍变,我马上意识到自己好像说得太直白了。

半秒沉默。

等我赚到100万美元再说吧。

这句话,他多半在过去十几二十年里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吧,都说习惯了。

但可能第一次有人跟他说工作到退休也不可能了,被一个在他五十多岁时候才认识他的人说出来了(不好意思的我)。

是啊,很有可能,有些事情,说着说着,就半辈子过去了。

说起来,我也有件事情,说了快十年了,还没有认真去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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