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集锦 || 河流
空山微刊第十一辑·与空山一起读诗
01 空 山 回 响
诗人简介
兰斯顿·休斯（1902—1967）是著名的黑人诗人、小说家、剧作家和政论家。他是20世纪20年代哈莱姆文艺复兴的杰出代表，被誉为“黑人桂冠诗人”。
黑人谈河
我知道河流
我知道那如天地般古老的河流，它们比人类血管中流淌的鲜血更为古老。
我的灵魂变得和河流一样深邃。
当晨曦初露，我沐浴在幼发拉底河。
我在刚果河畔盖起我的小屋，它催我醺醺入睡。
我凝视着尼罗河，在它的上方建起了金字塔。
我听到亚伯·林肯南下新奥尔良时密西西比河的歌唱，
我看到它那泥泞的胸膛在落日中融成一片金碧辉煌。
我知道河流：
古老的、黝黑的河流。
我的灵魂变得和河流一样深邃。
忧愁的河
在我们之间，我爱的人，
永远横亘着忧愁的河。
你是我的天空，我的太阳
闪耀在忧愁的河上。
我行走遥远为了触摸你的手。
那旅程是忧愁的河。
我们相见，却不能相知
这命运攸关的忧愁的河。
深沉的心，幸福的梦，
阻隔于这忧愁的河。
在我们之间，我爱的人，
永远是这汪洋似的忧愁的河
02 空 山 之 石
空 山 同 题：河 流
本期诗人
李佳忆 · 艾 茜 · 王跃强 · 石建国
唐冰炎 · 凌 子 · 雷 冲 · 吴红铁
范丹花 · 唐春元 · 烟 火 · 张文捷
曹荷花 · 李佩文 · 肖清英 · 祝卫东
若 兰 · 高启强 · 波 兰 · 伯 颜
应云霞 · 孙自立 · 许天侠
李佳忆
一半象水的语言
我们临水而居，隔海
相望。历史一次次勒着骨头
让我们眸子喷火，利器
穿过身体的疼痛，经过
大半个世纪。我们学会
一半象水的语言
避谈身世
艾 茜
生命之水
只是幻象
但是，你看见自由鸽在广场散步
深吻着坠落与死亡
生命之水脱离了肉身，向上，沸腾
成为时间的钟摆
王跃强
我有一条爱情河
我有一条爱情河
我爱它
它爱我
站在爱情河边
浑身波浪，我想奔流
带着千山雪融
她必须称为喜悦的桃花雨
一对白鹭
翅上的微风
我有一条爱情河
我在看它
它在看我
我们的爱情讨厌洪水滔天
也不要
噩梦的惊涛拍岸
它只想静静地流
让我和她，坐在竹叶舟上
悠闲地
看一朵简单的云
我有一条爱情河
我属于它
它属于我
它是故乡的一条小河
有着她的细腰
她的低语
转弯时就是一个侧身的传说
坐在岸上
她蔚蓝，我辽阔，河水香
魚唱歌
我们从来不感到要为天空难过
这条爱情河
我要了
因为我离不开它，它离不开我
石建国
河 流
错过了太多的流向
我只能，在昔日的生活中寻找出口
寻找，和泪水坠落时
相似的轨迹
流水的信仰，引领着
我们的大船，在货币和餐桌上漂流
我们的双脚
和里程，彼此承欢
自由和锁链
都在大地鲜活的怀里
它们一刻不停，练习着
新生与死亡
而从末死过的源头
在断代史，巨大的血管中
唐冰炎
河 流
五月，大地重归秩序
河流是时间在尘世的模样
它沉默着，把天空擦得透亮
这个躁动的季节，该如何收拾心情
总有过去卡在时间的闸门
象那些咬住河岸的石头
没有人知道，一条河流的终点
疼痛与苦难无法抵达，美好也一样
神赐予我们秘方
治愈这个飘摇的人间
凌 子
河 流
忧郁不安的闪电
叫醒了大地急促的雨水
穷尽所有发黄的经卷
也无法考证你的宗源
从哪里来将到哪里去
你带走了你的两岸灯火
你带走了你的渔舟唱晚
你带走了你的不舍昼夜
相忘而不忘呵
我要找回有我胎记的乳名
悬挂在故乡日暮的额前
飞鸟与羊群保持缄默
你始于一座雪山的光芒
并终于一块礁石的恒久
雷 冲
河 流
在一条河面前，古往今来
那么多的人，视它为
生死之交。
顺风顺水的人
把珍藏在骨头里的笑
放心掏出
并交给它
也有绝望无泪之人
掏出最后的一具肉体
生命从水
回归到水
也许，这世间没有什么事
是一条河
不能抚平的
吴红铁
河 流
河流，是从远古就有的一条线索
他流着我祖上的荣耀
我爷爷
我爸爸
一定是从一条河上吸取了龙的精华
然后就有了我
你可以不信我讲述的故事
忽略一个竖子的真诚
甚至去嘲笑
这些都无所谓了
河流本身就足以流传千古
他是躺着的帝王
与许许多多的历史都息息相关
每一个我们
都将是河流上的骨头，成为故乡所有的累积
范丹花
河 流
阳光下，一条河
袒露出
全部，波光粼粼的胸口
是浮萍摄取了地心之力
是星子与亮片之外，还有什么
参与了认领
清凉的眼神与荒芜的入口
反复交汇，它们跋涉千里，
也没有找到只有流水才有
的声息
有人在此获得了姓氏，有人
迷失于源头
来来去去的人呐
也说不清那些部分才是
真实的水面？
所以日夜缠绕，直到与一条河
消失于同一个水系。
唐春元
河 流
五月的河流从酷寒中走出
没有鱼虾，生过铁锈，长过杂草
裸露出河床石头的骨感
河流两旁树冠没有喊痛
维持着它继续生长的思想
从故乡延伸，我看见了源头活水
倒影着一条清流
那是妈妈清澈的眼眸
由一滴滴弱小的水汇聚的河流
坚守着对彼岸的向往
无论河流如何奔跃
它折返停留的地方一定是故乡
烟 火
河 流
想到一贫如洗，想到
清澈，干净。想到长明村
薄薄的，灰色的命运。
想到那个叫汪水爱的村民
年纪轻轻，丈夫就随河流远去
她把自己日夜埋进贫瘠的土地
好喂养两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她说，累了，就把身体撕碎
放进河流清洗。任凭河水带走
她坚挺的乳房和骨子里的娇媚
河流顺着她身体的褶皱，掠走她作为
一个女人全部的美。她说
她从不让河水流出自己的眼睛
张文捷
致东荆河水
这些年不断向你取水
不断辜负你的深情
只要有一滴水在流动
你都会用哪怕只有一公分的手掌抱紧我
涌动、旋转、捆绑、消融
一次又一次的冲击
几近毁灭的欢愉
你承接我无数次的下坠
我注定一辈子与水纠缠不清
浪花的尺度就是我爱的尺度
我飘逸的透明衣衫
液态的纯银，大海般的黑暗与深渊
作为你掌纹里一条鱼形的感情线
除了浪花飞溅
我再没有任何形式的荡漾
该有多少吨的水从我身上白白流走
我承受的可是一万只舌头舔舐的重量
河流到尽头终会平静的流淌
水治愈我所有的伤痛
但我依然学不会，怎样不动声色
把内心的黄米粒养成大鱼
东荆河水洗濯万物
洗净水藻、沙砾、甚至死鱼
而我内心的水垢已脱尽
影子清澈透明
当月光泻进水面
我安静如一粒青沙
曹荷花
河 流
大雨中，河的面积不断扩大
待到水位漫过堤坝
平静的村子便沸腾开了
大人们忙着围土
孩子们便忙着捉鱼虾
这，便是我记忆中的河流
尽管它的流向仅是周边的稻田
尽管它有时也会成为灾难的渊薮
但它，却是我童年里的一道光
一条狭窄的河流
一条沉默于内心的路径
它卑微的伏卧在村中
阳光下，它并不耀目的粼光
一道道，漾出
难以解说的旧日子
李佩文
浪花是河海虚开的泡沫经济
如果把河流和大海
比作一个闭环运行的经济场
浪花就是风和月联手炮制的
吸人眼球的泡沫经济
波与浪撞出的曲线起伏
经不起时间检验的昙花一现
而一拨拨赶来的冲浪者和观潮人
总是心潮逐浪高而流连忘返
躲在暗处的礁石
充当了一个不光彩的托角色
他总是用见不得人的暗箱操作照单接纳
一波波前呼后涌奋不顾身的赴死者
为河海的动荡推波助澜
肖清英
河 流
报价，记账，入库
每一天，这些数字像河流一样
穿过我的身体
只有回家躺在沙发那一刻，像卸下盔甲
此刻，我向生活缴械
夜晚，我坠入星河
点点星火由远及近，照耀过往行程
从荒村步入庙堂，由年少走向暮年
每一次到达，都是新的启航
相爱的人一路相随，最亮的星
一直在远方
当黎明吵醒耳朵时
我的河流里依旧是白帆穿梭
依旧是浪花追逐
祝卫东
河 流
这条河
和所有的河一样
跌宕，从山崖上跳下来
和所有的人不一样
一路向低
她是真佛，收集天的眼泪
一点一滴都洗过尘埃
度他们，去最低处
沉淀成鱼的食料
一路浮光掠影
一路蜂飞蝶舞
和所有的河流不一样
她是我的风水
和我的面貌一样
从洎山出发
她叫洎水
若 兰
河 流
她在岸边。一些光把鱼
挂在树梢上。记忆中的云朵
喜欢落在船艄，影子
嵌入水面。摁出洁白的回音
“没有一条河流，是一条直线
所有的曲折，有更远的远方……”
狗尾巴草，颤动毛茸茸的绿耳朵
弯曲的弧度
是它，小小而低低的快乐
河风大。涟漪在她体内慢慢扩展
“完整的生命，必须是流动的”
更大的波浪，一层一层
将她推往，无垠而浩荡的地平线
高启强
十字河
十字河清澈、丰饶
忙完农活的大姐，常常坐在河边石墩上
濯洗衣物，也濯洗一家人的生活
捣衣槌每敲一次，河流就疼一次
远处的村落上空，炊烟袅袅
时常系住落日，也系住歪脖树下
一头水牛的沉默
喜欢十字河的虔诚
纵横交错的像一个十字符
田野戴上它，风调雨顺
庄稼人戴上它，心想事成
我的大姐也戴上它，去了十字河的最下游
远离了疾病，也远离了
让她牵肠挂肚的时光
波 兰
饶河的忧伤
没有人知道，每年的春天我都会来这里坐坐
看白鸟在河面孤独地飞
看衰老的船只静默在岸边再也掀不起角逐的水花
看河床一点点收紧腰身
整个港口锈蚀斑斑
空旷的只有影子
它的源头是清灵灵的水
它的下游与雄混的长江交汇入第一大淡水湖
它曾经啇贾云集富养一方
现在。它只有刺鼻的腥臭味
没有人知道它的忧伤
没有人知道我是它的一部分
伯 颜
响水河
这是我老家的母亲河
澹澹河水——
承载了鱼虾的欢乐
光屁股游泳的小伙伴们
跃出水面扑翅嘎嘎叫的鸭子
和吐着黑烟慢吞吞的运沙船
有时候，人们会用到——
渔网、扳罾、地笼
当这些渔具还不够的时候
一声爆炸会响于水面
也打破寂静的生活
有时候，我会想起我的祖母
河流一样的女人
温良、恭顺，一直都逆来顺受
应云霞
河 流
河流从不孤绝。
在一场雨后，它从陡峭的怒吼变得安静，平缓，清澈。
当我们路过时，
它正用一个慢字抵达哲学内部
其实，我的体内也潜藏着河流
不断被冲刷，不断找寻，
在漩涡中百转千回
锤炼不绝的勇气和卑微的涟漪
直到某一日，目睹奔流滔滔，
最后分流成，照见卵石水藻的溪流
忽然懂得，经历过的人和事，
不用怨恨，无需忧伤
只以河流的方式，终生练习流淌
孙自立
五月的河流
空了的小镇
空了的码头
是的，我怀念
当我独自一人凝视河流
我怀念退潮后的沙滩
石头缝里，来不及逃离的
小螃蟹
怀念岸边低垂的桑葚树
阳光下露出甜蜜的喜悦
怀念脆亮的自行车铃铛声
闯进闷热的午后
年轻的父亲，脊背笔直
坐在后面的小女孩懵懂无知
是的，我怀念。她那么小
小脚在荡啊荡，父亲像条奔流的河
许天侠
河 流
村子前面就是条河流，宽广而悠长
那么多水，总是明晃晃的荡
从小常在里面泡着，像河床上的石子
日子久了，就成了河流的一部分
轻巧的总被带走，越来越远
笨拙的还是在原地，也渐失棱角
河流像个魔法师，总在惊喜与错愕中
让人们没有了脾气
我们一生都与它纠缠不清
更多的时候，它就是一面广角的镜子
映照出的生活，时常动荡不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