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文学奖获得者诗选」车延高的诗
车延高
‖ 灯笼
遣月亮入水，你去云彩上坐下
比一棵柿树高
我最怕你穿一袭旗袍，摇动吐绿的枝条
会淹没树的身段
特别是柿子红时，门槛高
天的背景下
真分不清哪是红
哪是模仿柿子的灯笼
‖ 开春了
开春了，有桃花给故乡打扮
蜜蜂都喜洋洋的
开春了，眼睛有约
梨花开过了槐花开，油菜花开过了杜鹃花开
开春了，风回村里走亲戚
水塘边，柳树给日头描着眉
牛和一根草，说着张家长李家短
开春了，庄周还在自己的梦里做梦
一群叛逃的蝴蝶迷失在不认识梁兄的婺源
开春了，有妊辰反应的土地没有呕吐
田野里，谁制造了浓浓的花香
开春了，一只燕子在梁上筑巢。
出了门
我在路上走，它在天上飞
开春了，芦苇把水面打扫干净
芙蓉抬头，替天开花
‖ 祖国
生我，用岁月把我一天天喂大的地方
生我养我的人，把汗珠子摔碎当种子的地方
掰开泥土。让碗里盛满日子的地方。
住下，叫家；离开了，叫故土的地方
一口乡音和一群汉字唠家常的地方
一根黄河，一根长江，拴住一根肠子的地方
根离开了就会死，叶子死了还要归根的地方
这
就是我的祖国
祖国，是祖先为子孙开辟的疆土
祖国，是剪断了脐带却无法改换血脉的基因传承
祖国，是天地做主分封给华夏子孙的江山
祖国给我麦子的肤色
祖国给我黑白分明的眼睛
祖国很大，有960万平方公里
祖国又很小，一直住在我心里
我只有一颗心，也只有一个祖国
心对我有多重要
祖国对我就有多重要
‖ 鲜花饼
舌尖挑剔，味蕾进化得别出心裁
葬花词就悲怆
被一个禾锄的影子打理得风姿绰约
爱吃鲜花饼的欧阳不屑于花心，修炼得江河日上
一夜写字，一夜尝遍丽江花
饼，被月亮勾画得惊心动魄
该是惟妙惟肖的莎翁遗风
温莎的风流娘们儿情痴，来不及梦寐以求
恰如花朵争风吃醋的绽放
忘了国籍、性别，忘了雪花不认识鲜花
玉龙雪山善解人意
任由玉蝴蝶否定高处不胜寒
又把普洱、冰岛、大邑饮得口齿生香
低血糖进化成相思病的药引
手刚刚掰开鲜花饼，半空里
月亮欲哭无泪，笑得咬牙切齿
‖ 声音
没有风，你走上来
樱花就谢了
没想到你有那么灿然的微笑
也没想到神会偏爱，又給了这么好的声音
不见枝头摇曳，心一颤抖
能听见敲门声
推窗
尽是温暖
凋谢的花朵居然开了
眼睛原本是躲的，四下一看
花草都撑着耳朵
‖ 窗外
铺排的雪把寒冷藏起来
风开始煽情
土地被一根蚯蚓翻过之后
不管嫩芽是不是春天的舌头
雨舔过的玻璃
泪眼婆娑
窗外，桃花就开了
‖ 眼睛在想
梅花是昨天谢的
那些没有思想的雨点一直忐忑
这个季节去梅岭，
不可能碰到张九龄、陈毅和胡妃
驿道上，石头熟悉，尽是挑夫的脚印
饮马槽可以找到了，那棵枫树也能找到
比梦里高
我没做驸马，过往的人为什么叫它状元树
在广东和江西握手处
惊诧的眼睛在想
“梅止行人渴，关防暴客来”是谁写的对子
风站在一块石头上，教满山树叶背梅岭三章
这时有杜鹃飞过，又一只杜鹃飞过
我不愿听它泣血的声音，痛
一声一声
似在为战死的人喊魂
这时荷树花恰恰开，山雨摇曳
怎么看，都像纸幡
‖ 过路的人
过道短，就显得人生
很长
人生长，遇见
就越发短
就像刚才的路过，只一个刹那
还是情不自禁朝门里看了一眼
这一眼
或许就是千年
该记住的记住了，是无法成像的底片
就搁在心里
记忆老了就是回忆，痛和隐约的苦
也是味道
其实路过就是错过
咬牙割舍，恰恰是舍不得
所以与一滴泪诀别
认命
做一个过路的人
‖ 他俩在笑
金府门前，黑朗穿一身白布衫
旁边，一根烟叼着人高马大的庞白
不知所云的冥想老实，蹲在那里
我想到了玉龙雪山，黑朗一袭纯而又纯的洁白
是怎么爬上山顶偷的
我也想到了普贤寺
真想问问
让庞白如痴如醉，始终用两根手指高举的星星之火
和大雄宝殿的香火到底有什么不同
没敢开口
难得糊涂地一笑
因为他俩正在笑，旁若无人，心有灵犀
和当时的阳光一样灿烂
不遮不掩，无所顾忌
那一刻
山茶花没开，天空湛蓝
车延高简介：
一九五六年十二月出生，武汉大学经济学博士。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有诗歌，杂文，散文，随笔，小说，报告文学等作品发表于各类报刊杂志。著有诗集《日子就是江山》《把黎明惊醒》《向往温暖》《车延高自选集》《灵感狭路相逢》《诗眼看武汉》《车延高诗选》和散文集《醉眼看李白》等。获《十月》年度优秀诗歌奖、《诗刊》年度优秀诗人奖和第五届鲁迅文学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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