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音格力|小安村
小安村
文|白音格力
我的朋友陆苏,是我非常佩服的一位作家。她写诗,写散文,写小村。
她写自称“微诗”的小诗,皆是几语几行,短得人读不够。例如:我的晚安很具体/是一朵花的样子//每天不同的晚安花/坐轿坐船坐月光/去看你。例如:今夜很香/小村香成了一袭徽宣//今夜很亮/小村亮成了一枚银箔。
她的散文,像初春第一朵初绽的白玉兰,看得人眼睛里满是柔软清芬。例如她写《小鸟的早课》:每个星期一的早晨,在系紧鞋带出发之前,我总会被鸟声一再叫住,数一下桅子花昨夜又来了几朵,看一下蔷薇花的藤蔓一夜间又翻过了半尺栏杆,还有菜园里的怡红快绿,荷塘里的小莲初见……享受这天籁在肩头的临别温柔一拍,让心的快门按下这些也许无用但美好的瞬间。
不管是诗还是散文,陆苏的笔下都离不开小村,那个叫和尚庄的小村。她在城里谋生,周末两天则回老家小村和父母一起过花花朵朵的日子。在那里,她和父母锄诗行种花、种菜、种欢喜,也和父母用诗意补碗、补心、补落花。
我会爱上她笔下的一个词,一句短诗行;我会在那一个词里,感觉把灵感的翅膀张开了,朝她飞去,会在短诗行里,行八千里路云和月。
我心中最美好的小村,就是陆苏的小村;我心中最美好的小院,就是陆苏家的小院;甚至有时我去山里,在日光撒下斑驳影子的林间,用树枝画两块地方,我幻想着一块地方让我一手一砖一瓦地搭建我的小院,另一块地我会写上三个字:陆苏家。
我也有我自己的小村。这一生到终老,我想我一定会像现在这般感激着我的父母,将我生在一个小村里。而且把我放养在小村里,如山川放养一条野溪,天空放养一群群云白。
虽然我的小村没有陆苏的美,甚至小村里没长过一棵诗草,没有一只能衔来远方和诗的飞鸟,可是我的小村,一直养着我的天真烂漫,养着我的单纯善良,养着我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妈妈去过我表姐婆婆的小村,回来给我讲点滴,特别讲到表姐婆婆的小院子美得不像话,妈妈说:“我刚一见那院子,就说我儿子肯定特别喜欢。”我听着竟有一丝伤感,因为妈妈也许还会觉得她没有给过我一个那样会开花、会有古诗人坐月光船来喝茶的小院子,但是我的父母,皱纹里有泥土的清新芬芳,房后小菜园里有年年分给邻居老人吃怎么也吃不完的果蔬,而且还有一棵几近倾倒伏地仍年年早早开一树花的老杏树和两株青春年少长得笔挺笔挺很帅的柿树。
这就够了。每年初春盼春时,我都会特别想念屋后那棵老杏树,我就感觉我特别富有特别美好了。
我一直在心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建着我自己的小村,我自己的小院子。初春第一缕鹅黄,我安排在路口引路;入夏第一张新荷叶,我派到村口往里走几步远的小塘边上迎接远道而来的诗人;秋时暖阳勾勒的藤画,我挂满篱笆;冬时初雪,我会接满信笺,寄给尘世,报平安报美好。
小院子里种什么搭建什么,我已用文字反反复复地构想过,我甚至为小院子里铺的石径,为小菜园,为可以饮茶听雨憨憨草亭取了名。在这里,我和花花朵朵一起生活,和一粒好滋味的盐一起生活,和诗一起生活。
多少年里,我把人间烟火垫在脚下,努力探身,仰望一截春光,徐徐向美靠近。偶坐一隅,逸兴遄飞,想这半生念及的,不过是这一分美,一分安。总是安心地天真着,觉得活在我的小村里。
此时想想该给小村起个名字,就叫“小安村”吧。小安即富,小安即足,小安即美,小安即好。
那里有云阶月地,有仪态万方的草木江山,有放养的野径水溪。如果给我的小村写一首诗,大概应该这样来描绘:鱼戏芰荷影,鸟衔炊烟翎。鸡啄墙角雪,灯暖读书人。
春天书事
愿眉目爽朗明媚,嘴角住着仁爱,
整个人美好地坐在人生的颠簸里。
本期图片摄影:陆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