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地中海沿岸的几个古文明在公元前1500年左右慢慢都进入好战甚至扩张的时代,带来了区域间更大的交流沟通。希腊的迈锡尼文明(c. 1600-1100 BC)甚至更早一些的米诺斯文明(c. 2000-1400 BC)、安纳托利亚的赫梯帝国(c. 1450-1180 BC)与北非埃及帝国/埃及新王国(c. 1550-1069 BC)之间都有互相影响的考古证据。埃及尼罗河三角洲泰尔埃尔达巴(Tell El-Dab’a)遗址壁画(经修复),第18王朝,c. 1550-1292 BC。希腊克里特岛伊拉克里翁博物馆(Heraklion Archaelogical Museum, Crete, Greece)。希腊克里特岛克诺索斯王宫跃牛壁画(Bull-Leaping Fresco),c. 1600-1450 BC,高70cm。伊拉克里翁博物馆(Heraklion Archaelogical Museum, Crete, Greece)。埃及自身的艺术也加入了很多新元素,诸如拉着战车前蹄腾空的跃马,使得埃及艺术从新王国开始呈现一种新的气象:卡迭石战役中的拉美西斯二世与战车(Rameses II and chariot at the Battle of Kadesh),c. 1264 BC,埃及阿布辛贝神庙(Abu Simbel)。乌尔军旗(Standard of Ur)一面,49.53 x 21.59cm,贝壳、红色石灰岩(red limestone)、青金石(lapis lazuli)等镶嵌。伦敦大英博物馆(British Museum, London)。迈锡尼的浮雕与文物中也有丰富的马拉车的形象,有的是狩猎,有的表现仪式或者战争。特别以黄金著称的迈锡尼将材质闪耀的金光、年轻男子肌肉的精健与马匹腾空的潇洒结合,尽管只是尺寸小巧的图章戒指(signet ring),亦能让人一眼便识破其来处:
迈锡尼黄金图章戒指,出土于迈锡尼墓圈A(Grave Circle A),狩猎场景,c. 1500 BC。雅典国家考古博物馆(National Archaeological Museum, Athens)。
如我们所知,赫梯更是以战马、铁质武器著称,并且最终与埃及打了一场著名的卡迭石战役。虽然埃及的学者认为埃及本土自古王国时期(Old Kingdom, c. 2686-2181 BC)开始就有马拉战车存在,一般还是认为埃及本土首次将马拉车作为武器使用始于约公元前16世纪的希克索斯人(the Hyksos)。
闪族访客到埃及(Semitic visitors to Egypt),c. 1900 BC,埃及中王国第十二王朝宰相(维齐尔,vizier)克努姆霍特普三世(Knumhotep III)墓室壁画。来自西亚的希克索斯人究竟是入侵还是慢慢移居到下埃及尼罗河三角区,学界尚有争议,早在约公元前1900年的中王国时就有墓室壁画记录西亚人的到访。中王国之后,埃及陷入了分裂,进入了第二中间期(Second Intermediate Period, c. 1782-1550 BC),在各自为王、定都各处的第14到第17王朝中,希克索斯人建立第15王朝,并在16-17王朝中与其他统治者并存。希克索斯人的都城定在尼罗河三角洲东北部的阿瓦里斯(Avaris),即现在的泰尔埃尔达巴(Tell El-Dab’a)遗址,后来发现米诺斯风格壁画的地方。一种观点认为正是希克索斯人将西亚的马匹、马拉战车、镰状刀(sickle sword)、复合弓(composite bow)等当时的新技术引入埃及。不管如何,不同民族文化的融合在第二中间期的埃及是没有疑义的。底比斯王室一族(Theban Royal family)的法老雅赫摩斯一世(Ahmose I)继承父业,驱逐了希克索斯人,再度统一了埃及,建立18王朝,开启了新王国时期,即埃及帝国时期。埃及疆域达到了最大,南至努比亚,北到近东,也是古埃及最繁荣强大的时期,我们最熟悉的法老很多来自这个时期。新王朝的新气象不仅仅是军事上的腾空跃马在艺术上的反映,埃及墓室壁画本身对逝者相关生活场景的描画也更加自由生动,集中体现在第18王朝官员内巴蒙(Nebamun)的墓室壁画中。内巴蒙仅领有中级官衔,是一个在底比斯神庙区当差的书记(scribe)与谷物计数员(grain counter),但他的墓室壁画却是古埃及最著名的一批,被大英博物馆收藏并推广展示,是该馆的镇馆系列之一。我们在古王国所熟见的渔猎该墓也有,主题是猎禽:《猎禽场景》Fowling scene,内巴蒙(Nebamun)墓室壁画(重绘),83 x 98cm,c. 1350 BC。大英博物馆(British Museum, London)。壁画中,内巴蒙与他的妻子哈特谢普苏(Hatshepsut)还有女儿在尼罗河沼泽的一条小船上猎禽鸟,象形文字说明他“享受自我、看见美景”(enjoying himself and seeing beauty)。这不仅仅是简单的与家人的娱乐,肥沃的沼泽被视为重生与情色之地。狩猎动物可能代表了内巴蒙重生时对自然力量的战胜。形体巨大正迈着步的内巴蒙与比他小很多的妻子以及蹲坐着更小的女儿形成鲜明的地位对比。一只橘猫在纸莎草草丛中捕到了鸟。这里猫不仅仅是宠物,也可能代表了太阳神捕猎光明与秩序的敌人。它的眼睛镀金、画了眼线,可能带有宗教意味。艺术家将整个画面都安排了细节,纸莎草、莲花、蝴蝶、禽鸟、鱼,每一种都画得精细生动,鸟翅、鱼鳞清晰写实。宴会是新王国时期受欢迎的一个壁画主题,之前并不多见。内巴蒙墓中有一整面墙画了纪念他的一场宴会。
《内巴蒙的盛宴》A feast for Nebamun,内巴蒙墓室壁画局部,c. 1350 BC,88 x 119cm。大英博物馆(British Museum, London)。
画面中裸体的女孩为人们服务,结了婚的夫妻双双坐好,年轻未婚的女人们则交头接耳,相谈甚欢。盛装的宾客们由舞者和席地而坐吹奏与鼓掌的乐手们提供娱乐。她们唱的“春之歌”的歌词书写在上方:The earth-god has implanted his beauty in every body.The Creator has done this with his two hands as balm to his heart.The channels are filled with water anew,And the land is flooded with his love.壁画中席地而坐的女乐师们脚掌翻向观众,有两位甚至正脸全露,看向画面以外;两位裸体的舞者除了首饰头饰外,几乎全裸,一位正在舞动的可以清晰地看到舞蹈的动作,特别是双臂的翻转。画师在描绘她们的时候要比正襟危坐的宾客们更自由些。这一切都洋溢着真挚的喜悦与活力,一股新的气象。画面右边则高叠着酒罐,并装饰着葡萄、藤条与花环,堆叠与细节的重复在此处加强了飨宴的氛围,甚至仿佛能让人感受到女乐师们吹奏的曲调与击掌的节奏。新王国末期的一块石片(ostracon, 代替纸莎草纸用来绘画、记事的石片、陶片等)上彩绘了一个正在翻筋斗的年轻女子,可能是杂技演员。虽然人体的线条仍然是埃及式的纤长,侧脸正眼,但动作自然流畅。翻筋斗女子彩绘石片(Ostracon with colored drawing of a tumbler),c. 1180 BC,石灰岩(limestone),长16.8cm。意大利都灵埃及博物馆(Museo Egizio, Turin)。女子除了下半身遮私的一块短布和大耳环,没有多余的装饰。年轻纤丽的躯体与蓬松乌黑的秀发形成各种优雅的曲线美、青春美,最有意思的是耳环并没有往下坠,可能画师意欲描绘的是正在极速翻滚的人体瞬间。她所代表的埃及下层民众,在艺术表现中受到的制约要比贵族少很多,恰恰最好地体现了帝国艺术的新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