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是这样的海昏侯
文 / 悠悠我心
(一)
残阳如血,夜色将墨。
太阳即将隐去炫目的光芒,却更加豪放地展示着一天最后的辉煌。
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白衣飘飘,双目炯炯,静静地望着京城的方向。一柄随身佩剑,散发出清亮的寒光。
刚刚接到一封“飞鸽传书”,将他波澜不惊的心绪,搅得浪涛汹涌。
他要去赴一场约。一场突如其来的约会。一场让人心潮澎湃却也胆战心惊的约会。
他别无选择,不能不去。
因为,这场约会,关系到他,他的家族,以及周围许多人的价值、名誉、尊严、地位、荣华富贵,还有一辈子的命运。
机会,只有一次。就像昙花那样,一旦错过,再也难以见到。
生命本身就是场战争,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战争。他知道,从接到邀请函那一刻起,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战争已经拉开了序幕。
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是这场战争的主角,甚至没有之一。
收拾行装,打点行囊,装满了大大小小的车辆,他带着所有的希望和憧憬,出发了。
这是一个重要的启程。此去,也许不再回来。
他虽然表面冷峻,却难掩内心激昂。毕竟,这是一场万众瞩目、人人期待的约会,多少人争得头破血流,多少人为此丢掉性命。恍然间,这个机会降临到他头上,仿佛做梦一般。
他要奔赴的,将是一个什么样的战场?
没有人知道,包括那个向他发出邀约的人。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一个茫然未知的未来。
(二)
从昌邑到京城,一路风景甚好。不过,因为心有挂碍,所以走得飞快。
京城,是一个他梦里经常出现的所在。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人群熙攘,莺歌燕舞。这些,他听他的父亲说过。此次到京城一见,果然一派繁华。
但他无心欣赏。还有重要的人、重要的事在等着他。
他要去见一个人。一个隐于深宫,平时他只能仰视的人。一个呼风唤雨,可以决定他命运的人。
穿过一扇扇厚重的宫门,走过一段段幽深的甬道。这距离,实在太长太长。长得仿佛走过了一生。
他终于见到了那个神秘人物。
纵使自认为见过不少世面,气场足够强大。然而,见到那人,他还是被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压迫着,压得喘不过气来。
对视良久。那人终于开口道:“知道为什么选你吗?”
他不知道!
是啊,为什么选他?为什么天上会掉下来这么个“馅饼”?为什么突然间就要他羸弱的肩膀承担起“九五之尊”的重任?他确实不知道。
此前,他以为这一切都是梦,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梦。直到现在,直到眼前这人一字一句地说出那句话时,他才知道,这不是梦,这是真真切切的现实。
他能驾驭这个现实吗?
他的视野,还是停留在小小的昌邑国。他的心思,略显粗糙,不够缜密。他的功力,远没有达到出神入化的境地。而他的对手,却是那么的强大。
强大得仿佛一切都在那人的掌控之中。
人生就如一局棋,输赢何必太认真。他暗暗想到:“既来之,则安之。”
(三)
高处不胜寒。
从坐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开始,便有一股深深的寒意环绕在他身边。
这寒意,来自于这静谧幽冷的深宫,来自于四面八方盯着自己的眼睛,更来自于那人无处不在的阴冷注视。
这里,没有了嬉笑打闹的玩伴,没有了策马奔腾的放纵,没有了随心所欲的自由,只有批不完的奏折,学不完的规矩,看不完的脸色。原本以为,自己掌握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却没想到,一夜之间,成为了一个傀儡。
唯有深宫最寂寞。此刻,谁懂他的寂寞?!
也许,寂寞是一剂药,可以医治心病、让人清醒,也可以扰乱心绪、使人混沌。
他变了。变得任性而放肆。到底是过惯了纵情山水、沉湎声色的日子,一旦堕落起来,就如脱缰的野马一般,毫无节制,怎么拉也拉不住。何况,那些围绕着他的随从们,或许压根就不想拉住这匹野马。
得意与失意之间,仅仅一字之差。登基与废黜之间,仅仅一念之差。在他以为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时候,有人早已经坐不住了。
那人终于出手。
世上无功,唯快不破,对待人和事也是这样。那人出手极快,快得他摸不着头脑,快得他来不及作出任何的反应。
他想申诉,他想抗辩,他想反击,他想抓住最后的“稻草”,可惜为时已晚。27天,从跃上云端,到落入谷底,鬼知道他经历了一种什么样的跌宕。
未央宫外,凄风苦雨。那人送他离开。
那人说道:“一个人,干一件坏事不难,难的是连轴转不停歇地干坏事,这一点,你做到了。我给你的,你不珍惜,那么,我只好收回了。”
“好事?坏事?孰是孰非,谁来公断?!”他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
路本是同样的路,只在乎你怎么样去走而已。人生的路,大概也是这样吧。
(四)
昌邑,我回来了。
我大鸣大放地走,我悄无声息地回。
站在老屋跟前,景致如旧,物是人非。他知道,这场南柯一梦,终究还是醒了。
从拥有一切,到失去一切,只在一瞬之间。转眼的大喜大悲,人生的大起大落,让这个不到二十岁的青年,须臾之间苍老了许多。
人在江湖,就好像花开枝头一样,要开要落,要聚要散,往往都是身不由己的。“既然如此,那就让我做一个安安静静的昌邑王吧。”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这一静,就是十一年。
十一年,韬光养晦也好,栖息蛰伏也罢,对他而言,未央宫已成往事,往事已经如烟。总之,他安安静静地、无欲无求、无所作为地过了十一年。
然而,虽然那个狠狠玩了他一把的人已经离世,但还有其他人在关注着他,甚至担心着他。
担心他的身份,担心他的过往,担心他的根基,担心他的野心。
一个人被人惦记着,有时是好事,有时是坏事。偏偏,这个惦记他的人,虽是他的亲戚,却算不上是他的朋友。
不是朋友,就可能是敌人。像当年收到的“飞鸽传书”一样,又是一纸薄薄的命令,让他再次收拾起行装,举家迁往千里之外的豫章。
他别无选择,不得不走。因为,要想生存,就必须离开。
十一年前,他意气风发地离开。十一年后,他灰头土脸地离开。这一切,仿佛冥冥中有种神秘的力量,在牵引着他的命运,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过它的安排。
(五)
雪将住,风未定,几辆马车自北而来,滚动的车轮碾碎了地上的冰雪,却碾不碎天地间的寂寞。
一路往南,一路荒凉。就如他的身体,他的心情。
翻开地图,他极力想找到那个叫“海昏”的地方,却只看到豫章郡彭蠡泽这片广阔水域的旁边,有一个代表地名的圆点,名曰“海昏”。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日月星辰,天地悠悠。或许,这个圆点就是他最后的归宿。
既然是归宿,就不能等闲视之、草草经营。
他决定修一座墓。将他的辉煌,他的落魄,他的曾经,他的现在,还有伴随一生的金钱、车马、酒器、玩具等等,统统装进这座大墓里。
“无论什么事,都有结束的时候。就让我在这座墓里,开始另一段人生吧。”他喃喃自语。
人生中还有什么事,比“忘记”更困难?或许,走进这座大墓,一切都会忘记。
生在帝王之家,有时也并不是件幸运的事。“愿生生世世莫再生于帝王家”,这句话的辛酸,也不是普通人能体会得到的。棋局就是人生,只要一着走错,就非错不可。
风萧萧兮赣水寒。在一个残阳如血下午,他乘船顺流而下,来到赣江与彭蠡泽交汇的江口。
浪水滔滔,烟波淼淼。北望昌邑,遥想长安。悔恨、愤懑、思念、感慨之情交织汇聚。他仰天长啸,潸然自问:
“我是谁?”
是的,他是谁?
没错,就在今晚,江南铁韵会跟你面对面讲诉——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