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大爷

瘸大爷

刘清

瘸大爷生来并不瘸，据说这是贫困的生活送给他的最充满恶意的礼物。小时候，他也曾像其他正常的孩子一样欢快地奔跑跳跃。可不知几时起，上帝突然喜欢上了他，于是使劲儿地咬了他一口。那时，人们的生活普遍贫困，他家尤甚。没能得到及时有效医治的他，后来便成了我的瘸大爷。

记忆中，瘸大爷经常拄着一支拐棍，向后上方勾举着他那条瘸腿（看起来那拐棍比他那条瘸腿强壮坚实得多），静静地望向远方，那偏欧化的眼眸中涌动着儿时的我看不懂的神色。那时，我翻过几本小人书，妄想练就一身绝世武功。每当看到瘸大爷拄着拐棍静立时，我总会想:瘸大爷要想练好一招“金鸡独立”或者“大鹏展翅”该是件很容易的事。偶然的一次，我看到了瘸大爷没拄拐棍的样子：只见他佝偻着身子，像一张变形的无法拉开的弓；而那条瘸腿就像一根已经折断的就要脱离树干的枯树枝，仅仅凭着几丝纤缕还连在树干上，让你担心，一阵微风吹过，它就会掉落下来。这样的情景，破坏了我想象瘸大爷练武时飒爽英姿的美好心境。我的心里堵得难受，再也不去幻想瘸大爷练什么武功了。

身体的残疾并没有让瘸大爷消沉，当然，生活也不允许他消沉。他不能做重活，这使他的生活越发艰难。上帝终于记起人们评价自己是善良的，于是，给瘸大爷开了一扇小小的窗，让他以手工劳动为生。淮沭河大堤上那满坡的紫穗槐像是专为瘸大爷长的一样，他就地取材，用紫穗槐条编筐、编篮子，换钱养家。为了有人买，多换点钱，瘸大爷编得格外用心，他不时地用锤子敲打已编好的部分，使它们变得紧实耐用。常年累月的编筐，使他的手指变得粗大。那手摸在东西上沙拉沙拉地响，每个指头上都裂了大大小小很多口子，但瘸大爷并不抱怨，毕竟，他的努力较好地维持了一家人的生计，甚至三个孩子都能上学读书！

我那时还小，不知瘸大爷生活的艰辛，时常缠着他讲故事。尤其是下雨天，没地方玩，不管他忙不忙，有空没空，我是一定要他讲故事的。要是不讲，我就爬进他正在编着的筐里，让他编不成。看着哄不好我，他就停下来，点上一支自己卷的烟，狠狠地吸上几口，望向门外，目光悠远，然后给我讲那不知是他看来的、听来的，还是自己编的故事。我从他那里听来了许多故事，什么大灰狼的故事、小毛驴的故事、小和尚的故事……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入木三分”的故事。这故事比王羲之的要励志得多。说的是一个女孩，家境贫寒，她决定改变自己的命运，女扮男装，与男孩子一起读书。当时，很多男孩子看不起她，欺负她，于是夜深人静时，她用毛笔在房梁上写下了表决心的几个大字。这几个字笔力遒劲，入木三分。我不知道瘸大爷是要用这个故事来教育我，还是激励他自己，或许兼而有之吧。

瘸大爷努力地生活着，可生活终究辜负了他。在他五十几岁的时候，他又一次生了重病，简单治疗后，贫困终于带他脱离了这个让他无比辛苦的世界。

刘清，女，现就职于淮阴区五里镇九年制学校。教学之余喜欢读书与欣赏手工编织作品。偶尔写点小感悟，多写完就扔了，生活比较随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