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雕》序
这部篇什的写作,全然由于一个遥远的动因。
洪泽湖南岸有一座叫作盱山的石山,石山脚下有一座颇具规模的采石场。这座采石场出产的石头温润晶莹,洁白如玉,深得雕塑家和建筑师的青睐。10多年前的一天,我们的渔船正贴着湖岸荡桨前行,邻近盱山,只听岸之近处传来一片琴键般的锤凿声。弃舟登岸,穿过苇荡,穿过林莽,雷电轰击一般我被眼前的场景深深震撼——一二百位石工开掘金矿似的在这里开掘石矿,他们分散于山坡,各自沉浸在各自的专注迷醉中。一位苍颜皓首的老石工的作品是一尊石柱,直径大约两米,高度大约三十米,它突兀粗砺地崛立湖岸,仿佛一尊刚刚从血肉母体中剥离出来的大地之骨骼。风从不同角度雕塑老石工,浪从不同角度雕塑老石工,太阳从不同角度雕塑老石工,老石工则从不同角度雕塑岁月。不疾不缓,不屈不挠,叮咚!叮咚!叮咚……金石之声韵像是寻觅,更像是等待--大地的骨骼在寻觅和等待什么呢?
叮咚声中,我在笔记本上写下这个神秘、悲壮且又不无伤感的题目:诗雕。之后,思绪便跟随锤凿的呼唤走向记忆之源。
毋庸讳言,一切回首的本质都是诀别。少年梦幻似锦,青年踌躇满志,中年如日中天。只有到了老年,心平了,气静了,才懂得回首往事。“回眸一笑百媚生”?未必,只怕倒是欲笑不能甚至欲哭无泪的多一些呢。于是惋叹: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于是感慨:悟以往不谏,知来者可追。其实,悲哀往往不在“少壮不努力”上,而当你明白“来者可追”的时候,又已经欲追不能了--人类命运就是这样深陷在一个难以自拔的恶性循环圈里。
自述文字是俯伏在地狱门槛上写作的,它的意义就好像《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中的女兵在走过的沼泽里栽插树枝。置身地狱门前的作者面对两个检验:一个记忆的检验,一个诚实的检验。
人的记忆总是有限的,更何况没有积累书信,未能保存日记。这也好,就仿佛个人储蓄,在通货膨胀中受损的只能是纸币,金子永远保值。
我们这一代人是以童话故事《狼来了》作为启蒙和信条的。说真话本应和饭前洗手、走路靠右一样自然平常。时到如今,文学的说真话竟然需要巴金、冰心这样的世纪老人痛心疾首地振臂高呼了。无论假话如何好似假货一般汹涌泛滥,我依然坚信:正如种子播撒在大地上的声音永远假冒不了,雷电轰鸣在天空中的声音永远假冒不了一样,锤凿击打在石头上的声音也永远假冒不了。总会有不愿说、不能说、不宜说的话。不愿说的可以不说,比如一方草坪,给它围上一圈栅栏。这方草坪,雷电可以烧灼,暴雨可以冲刷,冰雪可以覆盖,野兔可以驱驰,鸟雀可以盘桓,昆虫可以穴居,唯独禁止人的践踏。对于心灵,筑起栅栏就是宗庙,拆除栅栏不就成了舞厅?不能说、不宜说的宁可不说以保留沉默的权利。因为呐喊是一种尊严,沉默也是一种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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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消息】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淮安新书 近日,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淮安两本新书。 它们一是赵恺诗集《共命鸟》,一是江淮传记文学《千川独行——赵恺传》。 赵恺诗集《共命鸟》以126首新诗阵容,慨然呈现集《两卷集》之后十年之作。对大千世界、人间万象的认知与解读,诠释仰望生命的高贵与尊严,倾听镌刻人性的隐喻与反思,支撑表述真言的良知与勇气,是赵恺诗集的主要特征。“共命鸟”之意为诗人与诗歌共命,等同中国诗歌与中国共命。共命鸟——歌声托举天空,翅膀覆盖大地,灵与肉生死相依。赵恺的一生几乎兼备了中华民族的现代史和苦难全过程,这是一颗兼备了苦难全过程、多侧面的中国诗人的灵魂。他告诉人们:人生最重要的寻觅,就是自己的心里。诗中,有直面苦难的人性独立,有敬畏生命的血肉滋养,有惕励民族的生死抗争,有警醒人类的心灵撞击。《共命鸟》是赵恺以新诗变法转型、矢志创新突破的佐证,让人们又一次瞩望那道划破天际、照亮天廷的黎明。 江淮的传记文学《千川独行——赵恺传》是书写诗人赵恺的传记。它以哲理性思维、散文化语言,激情化笔触,深邃忧郁地镌刻中国诗人赵恺以诗歌为命的跌宕人生,记述了一代中国知识分子的艰难历程和他的抗争精神。当苦难来临时,他选择捍卫尊严,至死不悔。当生命遭到无情践踏时,他绝不放弃做人的尊严。他的唯一武器就是诗歌。在诗中高昂头颅,以诗歌创造维护尊严,以独特发现发展美。他的眼神忧郁而冷峻,像长诗般惊骇着众生。世界为他的绝世独立而沉醉,他却化身诗歌,在岁月长河中默默流淌,叙说尘封的孤独。全篇13章18万字,作者含泪讲述了诗人的尊严与品质:以始终站在灵魂最高处写出尊严的作品,雕刻诗人人品的高度;以三件象征物的生命意义与美学价值,探寻诗品的深度;以不安的灵魂不断警醒人类,诉说灵魂的孤独——这是一位中国最后的血泪诗人,赵恺之后无赵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