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思芳丨缁夜细语(二)
5月6日。窗外清风习习。
冉说:“我看《诗经》,的确清新刚健。虽然有些半懂不懂,那份感觉,我有。”
芳说:“多读几遍,就好了。你看《东门之墠》岂不尔思?子不我即。怎么对你不思念,你不找我我心慌。这感情多质朴。”
冉说:“我喜欢诗经里那份自然饱满的情怀。我看了《绿衣》,古人对情感的理解,是那样的质朴无华。反复咏叹,读之,不觉得啰嗦,反感到真挚热烈。”
芳说:“文以质取胜。赋比兴是独特的创作手法。如“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这里就运用比兴的手法,以“野有蔓草”,引出“有美一人。”
冉说:“要在真实情感基础上酝酿,才有了文字的支撑力。不做作,不雕饰,不堆砌。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也写的好。《诗经》除了你说的创作手法,作品的音乐性也很美。”
芳说:“那是诗三百之首。诗歌一开始是用来歌唱的,歌就是此意。”
冉说:“读这首诗,我好像站在河岸上,看着荇菜流水,深情凝望着那个穿兰花印葛布的女孩子。”
芳说:“深夜读书,那份宁静,那份淡然,是白天享受不到的。我很喜欢这份读书的时光。”
冉说:“《绿衣》是思念亡妻的诗作,看了很感动。短短几行字,道出了无尽的思念。那份真挚丰盈,深沉的感情呼之欲出。”
芳说:“一唱三叹,感情渲染得强烈。一旦文学停止了对世界的相思,他的文学就死亡了。与你共勉。”
冉说:“一个冷漠的灵魂,即使禀赋再高,也写不出激情燃烧的文字。爱自然、爱生活,爱他人,你就有了拯救世界、拯救灵魂的情怀……”
芳说:“我要学会去爱,如你一样。爱得无邪,爱得天真,爱得热烈。有了爱,就有了一切。”
冉说:“爱不要去学,爱是我们血管里的东西,始终陪伴着我们。”
5月15日。天降小雨。
芳说:“下午抱着一本茶文化书,放不下来。”
冉说:“是陆羽的《茶经》吗?我有一半,没顾得上看。茶文化不逊于酒文化。前者奔放洒脱,后者婉约静好。”
芳说:“不是,书名是《中国茶文化》,宏观上介绍中国茶文化。”
冉说:“我对茶的理解,更多来自红楼。如妙玉请宝玉、黛玉喝茶一回,只记得很讲究,一杯为品,两杯为喝,三杯蠢物耳。我有时候就变成蠢物。北方人喝茶喜欢大杯子,一口下去,茶之味全无。”
芳说:“《红楼梦》120回,有112回写到茶,曹公对茶颇有研究。古人饮茶讲究茶具、选水、品饮环境。南方和北方饮茶风俗差别很大。”
冉说:“茶具和选水,这个好理解。就是环境,好多人不解。讲究心情、地方,还有雅致。”
芳说:“小时看到一幅国画,一个人坐在青松下、青石板上,天上一弯明月透过树梢照射过来。那时,不理解。现在明白了,那人可能是一位隐士,他一边品茗,一边沉思。那些文人士子放浪于山水之间,他们在山川中煮茶品茗,表现出悠闲自得的心境,淡泊名利的情怀,他们完全进入虚静的境界。清泉、白石、松涛、明月,多么富有禅意的境界。这就如王国维‘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意境。”
冉说:“说得好,这就是文化。情景交融,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芳。景衬人,人亦融景。”
芳说:“你理解得对。好多文人泛舟河上,舟子烧火煮茶,舱中文人一边清谈一边品茗,真的实现‘天人合一’的境界。”
冉说:“有机会,我也想找一知己品茗,寄情于山水之间。你又将茶文化,推到了一个更广阔的境界。太美了,单单想象就足够令人神往。”
芳说:“当年芸娘和友人在油菜地里煮茶赏花,不就是文人士子的优雅活动吗?那芸娘有文人雅士的情怀,难怪那么多人喜怜爱她。我在看《苏轼与茶》这一章,很好看。”
冉说:“和相投的人热谈,是人生盛事,小酌也一样。”
芳说:“是啊,文人喝茶,注重选友。他们大多和志向、情趣相投的人一起品茗。知道吗,古代文人士子在政治上无法施展抱负,于是寄情于山水,在山水间煮茶品茗,感受自然的魅力。这一点和道家的“天人合一”的思想相吻合。”
冉说:“你看红楼喝茶品茶,哪一样没有文化附丽。你说的天人合一,就是逍遥。”
芳说:“最近红袖征文活动,我得了一茶壶,暑期我来煮花茶。读了这么多茶文字,我真该好好品茗了。”
冉说:“祝贺你,能否赐我一杯?我也有一个很大的兰花瓷罐,我也用来煮茶。茶的韵味真是各有千秋。”
芳说:“咱们都要好好活着,你看大自然多美啊,煮茶、赏花多美啊。咱们还有书读。你不要再轻看自己,厌倦生活了。”
冉说:“有书相伴,是最美的,没有比读书更让我幸福的一件事。我不会的,因为有你这一知己陪我心灵成长。”
芳说:“在大观园中,黛玉最有文人风骨的。书读多了,越来越喜欢黛玉。可大多人认为她不好。”
冉说:“林妹妹用生命作文,用尽全力捍卫爱情。千古读之,仍思之往之。大多数人,是普罗大众。高贵,须仰视。高贵的灵魂,向来孤独寂寞。红楼是灵魂的绝唱,集人文、美学、艺术一身。”
7月6日窗外雷雨交加
芳说:“我今天把张爱玲在1943年,也就是她在23岁这一年写的一本小说集看完了。张的恋父情结真浓,《茉莉香片》、《心经》的女主人公都爱恋父亲。”
冉说:“她父亲喜欢看小报,就是今天的晚报,爱玲也继承了。你也有恋父情结。”
芳说:“张写得浓烈,张早年的作品比后来的成功。”
冉说:“《心经》,我都不好意思再看一遍。一个成功的作家,不可能篇篇精彩。你理解得对,我也是这样认为。”
芳说:“看完这本集子后,觉得最成功的还是《第一炉香》、《金锁记》。这两篇主人公写得透彻,语言浓烈华美。小小年纪的爱玲真的不简单。”
冉说:“曹七巧的病态心理刻画得惟妙惟肖,这个人物是时代的悲剧。作家把人物写活了。”
芳说:“曹七巧这个人物塑造得最成功,这部作品有红楼梦的影子。我读着读着,想到了我身边的好多人。我的一个婶娘在叔父去世后,她的个性变得跟七巧差不多。爱玲擅长写故事。”
冉说:“写小说无非写男人和女人。爱玲的语言很厉害,心理分析和动作拿捏得精熟。男人的胃,女人的心。能把一个人的心思揣摩得透,就赢了。”
芳说:“爱玲那时刚从香港大学回来,对世态炎凉已经触摸得较透彻了,她已能感受到旧家族妇女的悲苦了。她擅长写旧家族的房屋陈设、服饰,也擅长写心理,这里有着太多红楼的影子。《连环套》中的霓喜塑造得也非常好。就因为她对人物的内心把握透彻,所以作品思想深邃。语言精准,也很生动,好多地方,你学不来。”
冉说:“人很复杂,即便很平常的人。一天下来,个个时间段的心理也不一样。人是最靠不住的。变化,老是变化。”
芳说:“是啊,人的内心太复杂,富有变化。这一世有爱玲的书读,就是幸福人。可惜,我只读她两本书。她的书是文化盛宴,读得我眼花缭乱。23岁,就捧出这么多高质量的文章,真让我钦佩。永远的张爱玲,不可复制。这个世上有爱玲存在过,就是个传奇。”
冉说:“让我终生佩服的女性作家,易安、爱玲、还有那个虎啸山庄的艾米丽。我很少看二流作家。”
芳说:“爱玲人生太不幸,一生写爱情,却得不到爱情。爱玲致命的死穴是恋父情结。读了爱玲的作品后,我很心疼她。也像你一样,心疼她的坎坷,心疼她的婚姻。”
冉说:“她太有才了,就像一个高明的舞者,跳到极致,无人来陪。这世上有个别女人,看起来很高贵,其实很孤独寂寞。没有人能走进她。”
芳说:“爱玲的灵魂舞到云端,又有谁能跳到那么高呢。世间的男人难以与她匹配。”
冉说:“她们不在乎物质世界,或者说物质上的东西不能满足她。你看邓丽君,就是这样的例子。物质是养身,精神是养心。孰轻孰重,很显然。”
芳说:“你看那个霓喜总是看重男人的钱袋,可到头呢。爱玲早慧,思想成熟得早,对人世看得很透。”
冉说:“现在大多数人的生活,都是一种利益捆绑。她把中国人的脾气,摸得很透。”
芳说:“现在,像我们俩这样注重精神世界的充盈,开口闭口谈读书的人,已经很少了。我们是活在天上的人。”
2016年9月26日星期一
作 者 简 介
赵思芳,女,信阳市某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中国著名行走散文作家联盟成员,新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作品散见于《大河报》、《华文选刊》、《中华美文》、《核桃源》和大型网站等。愿守着一块文字的田园,在有限的生命里辛勤耕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