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星空丨乡村记忆/刘景常

我的童年出生、成长在乡村,长大后因求学奔向城市,进而在城市定居,如今像我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乡村给人留下太多太多的记忆,离开乡村便会回味乡村。无论走在乡村的任何地方,乡村的街道、小卖铺、步行桥、学校,或行走的人群,以及黄土地里的庄稼、盛开的野花、在天空中飞翔的布谷鸟、擦肩而过的旧友……都会自然而然地勾起我的回忆。

这一次奇遇的是乡村西头的步行桥。正像村里人说的那样,这座步行桥是村里的一座救命桥,这座桥承载了几代人的记忆,至今这座桥经历了三次拆修,一次比一次坚固。在我的记忆中,步行桥是乡村里人下地干活的必经之地,每天都要从这座桥上往返数次。直到今日,村里人依然要经过这座桥,无论是春夏秋冬,依然如此。但它毕竟不是一个人的桥,记得还有一个人和众多村里人一样,无论冬夏,还是春秋,每天都要从这座桥上步行而过,她就是我的母亲。

每次回到乡村,我会在这里短暂的滞留,或奔波、或散步,不经意间,就会与许多人、许多场景相遇,并引发回忆。跳跃式的回忆常常会牵扯到某个人的命运,或者一段历史的变迁,或者一个被遗忘的事件,抑或是一个极短暂却难以磨灭的印象,甚至是令人终生都难以忘怀的沧桑故事。这时就会无意发现,在芸芸众生中,有些人竟影响了我的一生,并牢牢地铭刻在我的记忆当中。

这样的回忆,常常会提供给一个完整的场景,立体的环境,流动的屐痕,乃至季节更替,或是乡村氛围,乡村人的装扮和精神状态——成熟的,或者幼稚的,浪漫的或者悲观的等等——历史就这样在记忆的舞台上复活了。

当我从乡村的某处经过时,其实我并不知道这些记忆正在耐心地等待着我,常常是由于心无旁骛,从这种无声的提示当中熟视无睹地走了过去。然而,当我沉下心来,放慢脚步,再一次从这里缓缓走过时,记忆便出现了。从表面上看,所有的记忆都是零散的,破碎的,不连贯的,但它恰恰是准确地表达了记忆之流动,生命之流动的特质。但是对我来说,过去和今天是永远无法分割开的,因此,让我获得了更大的空间和创造的自由。

就是这样,记忆总是在某处等候着我,今天是在这儿,明天会是那儿。我要做的,就是把那些相关的记忆连缀起来,完成对一段生命历程,一次情感历程的重叙。需要说明的是,我需要倾诉。自从进入大都市以来,我才知道无论是在乡村生活,还是在城市生活,都各有各的生活优点。这些年来,我甚至常常想回故乡定居,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把故乡看作是天堂,我很清楚自己回到故乡所遇到的困难和挑战有多大。在城市生活多年想返回乡村定居,有人会认为这是一种“怀乡病”,是爱童年生活地方的一种特定心理,这个观点无不道理,我也不否认这种看法。

留守乡村的人有些无奈,走出去的人很少有返乡的,城市人口有多少人是来自乡村而又永别乡村的,这个数字让人难以统计。如今我在大都市生活了十余年了,并也在这个城市定居下来。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回望着乡村,每每看到有人描写乡村或对乡村的生活抒情,便不由地会引起我对乡村的无限深思。我往往会有一种感慨,接踵而来的便是一种迷惘,也夹杂着一丝无奈和痛苦,有时亦有些悲凉和忧伤,丢失的、远去的再也找不回来了。每次回到故乡,我都要四处张望,有时像个外乡人一样,看到的是一张张苍老而又熟悉的面孔和一个个消瘦的身躯,看到的是一只只干裂而又粗糙的手和一双双干涸的泪眼,看到的是额头上的条条皱纹,还有那满头的白发……看着故乡人的生活现状,我心里总不是滋味。这种情景一次次地刺痛着我的心,一次次地震撼着我的灵魂。更为残酷的是,乡亲父老日渐衰老,故乡的老年人也一个一个地远离了我,远离了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比这更能刺痛他的心,还有故乡的风俗和人心,这些比当年让我更为陌生,比刀子更为锐利。

每次回到故乡我总觉得有一种负罪感,虽然我在城里混得也很一般,并没有过上富足的日子,但一回到故乡就感觉到城里人拥有的太多,他们享受的各类资源比农村人要丰富的多。无论是在教育、医疗、养老、住房,还是在饮食、消费以及文化、娱乐等各个方面,乡村与城市简直是无法比拟。乡村人过日子的节俭程度是城里人无法想象的,仅在家庭生活用电一个方面就可以看得出来。每次统计每家每户用电度数,简直是少得让人吃惊,几乎没有用电量超过50度的家庭,有相当一部分家庭每月用电量竟没超过两位数。农村人是能关灯就尽量关,灯泡都是用瓦数较低的,那种光线真是让人昏昏欲睡,我每次回乡,就不由地感叹父母的节俭程度。这种状况正好应和了乡村人的生活境遇和命运。

近些年来,乡村人已把“外出打工”作为家庭的主要经济来源。有些人打工挣了钱,就在城市买了房,造成土地荒芜;所以有些乡村竟出现了“空壳村”、“空巢村”,而且是愈演愈烈,这也是中国广大乡村的生存现状。尽管国家一直积极推进农村医疗、土地流转、新农村建设等方面的改革,但与城市人相比,这毕竟改变不了乡村人的生活处境和命运。

对于乡村和在乡村的成长经历,我永远无法忘记。这些年来,我为乡村人的悲惨境遇受尽了内心的折磨;我无法忘记因为心怀愧疚,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无法改变故乡人的生活境遇,除了痛苦只有无奈。在这繁华的都市里,我所承受的命运的摧残比乡村人也少不到哪里去,说不好听的话,我在城里就是混日子,现在我越发觉得自己远不如故乡人生活得好,反而是躲在大都市的夹缝里独自承受、独自咀嚼,这种复杂而又无味的心情是城里人和乡村人都难以体会到的。

父母费尽千辛万苦供我读书,为的是让我摆脱那片苦难深重的土地。这些年来我一步一步远离了乡土、田园、村舍和坟茔,一步一步走进大都市的深处和宫墙的边缘,喘息在这繁华都市的大街小巷,奔波在环城立交桥和林荫道旁,在极度喧嚣中咀嚼着独自的孤独和寂寞。我与原汁原味的城里人很难融为一体,有时让我感到十分陌生。在大都市的夹缝里,我以格格不入的孤独情思,与乡村父老内心的苍凉遥相呼应。纵使与最纯洁最有良知的文人纵论天下文章、喜论惊世学说,也难免感到惆怅,因为在我内心最隐秘的一角,盛满了任何学说和文章都无法涵盖的乡村经验和农民苦难。

瞭望的回乡的道路一片苍茫,我知道在我的生命之中,始终有一种忧伤,比路途更为绵长……

作 者 简 介

刘景常,男,1978年出生,笔名“故乡”,山东郓城县人,现定居西安,任职于西安思源学院。西安市灞桥区洪庆文艺协会会员,长安柳青文学研究会会员,《长安》文学杂志编辑,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职工作家协会会员,爱好文学,业余从事写作,散文选篇《故乡情.师生情》曾获西安思源学院第十三届创新文化节——文学艺术创新作品大赛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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