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偏不放过张爱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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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向由
毫不意外,《第一炉香》最近为电影造势、新放出来的“片花”,又被骂惨了——
▲《第一炉香》人物特辑,电影定档今年10月22日
相似的场景早就发生过。
去年9月,同是传出《第一炉香》即将上映的消息,同是官方发布了第一个电影预告片,刹时之间,吐槽的声音汹涌澎湃。
焦点主要是两位主演,彭于晏和马思纯。
▲去年9月放出的《第一炉香》首支预告片
《第一炉香》电影中,彭于晏饰演男主乔琪乔,这很让人意想不到。
原著中,乔琪乔是个苍白无血色的没落子弟、花心大少、调情高手,擅长于玩弄女人心。
再看看彭于晏,一派正气,发达的肌肉中甚至有一丝“钢铁憨厚”的气息,与原作男主很是不搭。
更要紧在气质上。
张爱玲的笔下,乔琪乔是个强烈“末世感”的人物,从家族传下的优渥生活,在他这代难以为继,而他本人一身纨绔习气,难寻出路,只好寄情风月了。
这显然是张爱玲式的病态人物。
书中写他道,“他比(妹妹)周吉婕还要没血色,连嘴唇都是苍白的,和石膏像一般”。
彭于晏尽管靓仔,但我们看惯的他,是那个光身子在北平屋顶上“跑酷”的运动健儿,是一脸黄黑皮肤下喜怒形于色的憨憨状。
他质朴,接地气,一不像是“祖上阔过”;二来,就算是家道中落,我们也相信以彭于晏的朝气,能够东山再起、做大做强,不至于“苍白无血色”。
其实在选角上,彭于晏饰演乔琪乔,比马思纯饰演女主角葛薇龙的问题更大。
不过,在对《第一炉香》选角的吐槽中,马思纯被骂得更惨,原因是她的“说多错多”。
宣传期内,马思纯在微博上发表对张爱玲小说的感想,一本正经的青春文学式解读,叫人“恶向胆边生”。
网友们轮番骂过彭于晏和马思纯,接着就将枪口指向了电影的导演——许鞍华。
众所周知,这是许鞍华第三次拍张爱玲。
在此之前的,是1984年的《倾城之恋》,1997年的《半生缘》。
回顾当时,两部电影都是口碑与票房齐齐落败,尤其《倾城之恋》,直接带来了导演生平的第一次职业危机。
许鞍华拍张爱玲,为什么“屡战屡败”?
这个问题已经被很多人分析过。
在我看来,更有意思的问题其实是,许鞍华拍张爱玲,为什么“屡败屡战”?
如果说,《红楼梦》是张爱玲的梦魇,令她的“第三恨”(恨《红楼梦》未完)绵绵无期。那么,张爱玲对许鞍华来说,似乎也是个梦魇。
在这个梦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令许鞍华陷入其中,百折不饶。
因为《第一炉香》许多人质疑许鞍华,说她可能“晚节不保”。
不过,说出这些话的人,只看到了许鞍华光鲜一面。
许鞍华的成就固然夺目。尤其是在2020年,第77届威尼斯电影节上,许鞍华获得“终身成就金狮奖”。
迄今为止,她当得上是华语影坛女导演的第一人。
但是在职业生涯中,许鞍华是出了名的几番浮沉、大起大落,一路上毁誉参半,根本谈不上“晚节”可保。
“许鞍华是一个文艺片导演”,这对许鞍华是一个美丽的误解。
事实上,她导演的作品类型芜杂,十分割裂。既有《女人,四十》《男人四十》等所谓文艺片,也有《千言万语》、“天水围”系列等尖锐的社会题材剧情片,更有“冤魂三部曲”这样的恐怖片。
说来叫人诧异,许鞍华给电影关注的最初印象是“冤魂三部曲”第一部,恐怖片《疯劫》。
《疯劫》令许鞍华名声大噪。1979年,市场上惯见的还是邵氏恐怖片,主要靠视觉特技渲染恐怖,但《疯劫》作为导演的处女作,却用成熟的技法铺陈情节,大搞悬疑色彩,给了人全新的恐怖体验。
接着第二年,许鞍华拍出“冤魂三部曲”的第二部《撞到正》,新锐气质一如既往。许鞍华因此被戏称“血腥女导演”,同时,她也成为了香港“新浪潮电影”的代表人物。
在个人题材的纪录片《好好拍电影》中,严浩等人回忆早期的许鞍华——
“那个时候,我们都还没有拍电影,她已经是高高在上了,我们都要仰望她”。
纪录片的镜头里,许鞍华本人也不掩饰得意。
提到《疯劫》,她一边说,“不就是很成功嘛?”一边忍不住,捂着嘴边哈哈大笑起来。
出道便一鸣惊人,许鞍华是真正实现了“出名要趁早”的人。
出名要趁早,这是张爱玲的金句,也是她的人生谶言。
同样是在新旧交替之间,上世纪40年代,白话文的文学正将取代旧式文学。1943年,张爱玲发表《第一炉香》,这使得她在上海文坛一炮而红。
有人评价说,张爱玲是文坛的一缕烟花,因其绚烂,也因其短暂。
事实上,张爱玲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如小说《第一炉香》《第二炉香》《心经》《倾城之恋》《红玫瑰与白玫瑰》等,以及最重要的合集《传奇》《流言》,都是在1943年到1944年两年里完成发表。
一炮而红后,便是长久的沉寂。
张爱玲的创作生涯,当然没有结束。1951年,原名“十八春”的《半生缘》发表,这是张式文学的又一次发迹。
虽然今人追逐着“出名要趁早”,但从张爱玲的经历看,这未必全是好事。数十年间,她尝试过多个类型的小说创作,但被人记住的,始终是40年代初那朵文坛烟花。
因为时代原因,张爱玲的文学经历了“死灰复燃”。上世纪90年代,文坛和文学爱好者“重读张爱玲”,实际上,这既给了张爱玲崇高的文坛地位,也给她带来了重重误会——
受到90年代风气的影响,对张爱玲的“重读”中,人们津津乐道她早期的对物质的追求,这自然是当时社会价值的转向导致。而这,完全罔顾了张爱玲后期作品的洗尽铅华,以及她本人晚年的不着一物。
直到现在,张爱玲仍被视为“小资”作家,此乃大大的误会。反而是,张爱玲最后的创作《小团圆》,因与“文坛烟花”的气质太不相符,几乎要被开除出“张爱玲作品”。
被误会是表达者的宿命,对于张爱玲,人们是带着滤镜看的。
但是,一炮而红后的许鞍华,没有这层滤镜。
自“血腥女导演”后,许鞍华的职业开始沉浮,越拍越没有人看。
《好好拍电影》中,徐克等人回忆时说,90年代中后期的相关影坛,实际上各导演和班底开办工作室,各自开始角逐了,“许鞍华在当中,好像没有占到任何一个山头”。
1995年,许鞍华因为《女人,四十》一度“中兴”,但是随后,导演生涯继续向下。
在纪录片中,她本人就回忆说,曾经在《千言万语》的筹备阶段,有制片的人跪下求她,“鞍啊,不要拍这些了,谁愿意看一个失败者的故事?”
从“少年得志”,再到“哀乐中年”,我个人相信,许鞍华与张爱玲对“创作者的命运”是有相似体会的。
两个创作者的另一层相近,则是更为重要。
张爱玲的笔下,尽管是小人物小事件,然而总与时代勾连。这如同她的身世一般,出身于没落的旧式贵族家庭,接受的却是新式教育,所以,张爱玲能够对新旧交替中的世事人情冷眼旁观,总是一语中的。
张爱玲的这一层能力,似乎也正中许鞍华心事。
许鞍华出生在辽宁鞍山,幼时去往香港地区。
《好好拍电影》介绍,她的父亲是一名国民党官员,母亲又是一位日本人。其中,历史际会时的暧昧可以想见。
在“冤魂三部曲”前两部后,历史夹缝中的小人物,就成为许鞍华镜头追逐的主题。
如《胡越的故事》《投奔怒海》等,讲的是越南难民的故事。徐克等人说:“我们连香港都拍不过来,怎么会想到拍越南人的故事?”
但对许鞍华来说,这是很自然的一种关注兴趣。
由此顺下去,许鞍华的第五部电影,就是拍摄张爱玲的《倾城之恋》,这其中有一条依稀可辨的逻辑——
《倾城之恋》即是讲的“乱世爱情”,当然,张爱玲写的爱情总是更似欲望,其实不然。
白流苏和范柳原这一对,一个“东方”一个“西方”,但又都是各自文化背景下的“弃子”。他们在爱情中互相猎捕,而场景设在香港,一个当时的英属。
如此一类的“文化追寻”故事,本身是张爱玲的题材,也是许鞍华的题材。只可惜,太多人把《倾城之恋》看作“小资爱情故事”。
虽然有交集,但张爱玲与许鞍华终究是不同的。
张爱玲毕竟是个人主义的追寻者,所以她仍注目于小人物、小家庭,不断地“反刍”自我,是清醒的冷眼,是绝望的华丽,所以她令人痴迷。
许鞍华更像一个“社会记录者”,这让她的故事终有一丝乐观倾向。
因此,她能拍出“天水围”系列、《桃姐》等等,注目于现实,却留下悲悯。
所以,一样是社会文化角落的“畸零人”的故事,许鞍华能够春风化雨,给人感动。
从这个角度上,电影《第一炉香》大概是要“曲解”原著的,但我仍然对它有期待。
作者 | 向由
编辑 | 季洁
排版 | 茜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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