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慢性病走向低龄化,数字医疗正崛起
摘要:最好的医疗不是IT系统,而是医生的共情心。
她从一个贫穷山村,一路求学直至跨进哈佛大学的校门,并于博士毕业后进入山东省立医院成为一名内分泌科医生。
然而,经历了身患慢病的至亲离世,眼看慢病患者日益低龄化,孙香兰开始重新思考医生更大的价值。
为此,她从头开始,尝试用数字疗法为慢性病患者做健康服务。
尽管过去20年乘着互联网的东风,中国的医疗领域已经实现了极高的信息化水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孙香兰相信,最好的医疗不是尖端的IT系统,而是尽心负责的医生。
最了解慢病痛苦的医生
孙香兰比任何人都了解慢病患者的痛苦。
孙香兰的父亲是一个地道的农民。小时候,孙家的日子特别苦,孙香兰的奶奶40岁就去世了爷爷则常年残疾,不仅无法下地干活,还要有人服侍照顾。
重任全落到孙香兰父亲一人身上。常年的过度劳动,加上吃不饱饭导致营养不良,父亲早早就患上了各种疾病。孙香兰从小就记得,为了多赚些生活费,父亲每次要翻山到矿坑搬石头,在山坡上爬一半就体力不支,大口喘粗气,然后就是大口地咳嗽,不分白天黑夜,甚至半夜咳嗽醒来要坐起来舒缓好一阵,“现在想想这是慢阻肺,心衰的症状。”孙香兰说。
这身慢性病缠了父亲十几年。看着父亲痛苦地表情,孙香兰从小埋下了一个心愿,长大了希望做一名医生,不要再让父亲受这种痛苦。
所以还不到上学年龄的孙香兰,就跟着其他孩子坐在教室,“学校嫌我生日晚,把我安排在别人课桌边上,加个马扎跟着其他人一起上课。”
在父亲的支持下,孙香兰一路考上了山东大学的七年制临床医学专业,在硕士毕业后还得到了公费留学深造的机会。
2011年,孙香兰获得哈佛大学联合培养博士学位,并完成了在波士顿的两年求学生涯。
在回忆这段故事时,孙香兰说按当时的家庭情况,大部分孩子都会早早结束学业,担负起挣钱养家的职责。但父亲却一直自己扛着生活的压力,支持自己完成了一个农村孩子到世界最高学府求学的梦。
此后孙香兰回到国内,在山东省立医院老年内分泌科成为一名医生。
本以为这会是报答父亲的开始,一场意外让自己留下了难以弥补的遗憾。
2018年冬天,村里的老乡突然给孙香兰打来电话,说父亲感冒发烧,在村卫生室打了针。本以为这会是一场普通的流感。没想到一个多月后,孙香兰接到了一个噩耗:父亲去世了。
亲人的离世,给从医近十年的孙香兰一个切身的“教训”——尽管慢性病短期内不会对患者造成生命威胁,但如果长期不注意,那危险随时就会发生。
然而,生活中绝大多数的慢性病患者缺乏保健意识。从源头上看,由于中国在医疗教育中相对薄弱,导致人们缺乏足够的保健知识,因此在面对疾病时往往手足无措。
慢性病患者走向低龄化
尽管父亲的离世,给孙香兰不小的打击,但另外一个事情却让她更加担忧。
几年前,她一天接诊的慢性病患者只有三四十名,但现在,即使在医院限号的情况下,她每天接诊的慢性病患者数量也达到七八十名(如果“不限号”,医生根本下不了班),而且更重要的经常一家三代人或者夫妻或者兄弟姐妹同时来看病。
在这其中,患者的年龄正呈越来越年轻的趋势。“每到寒假暑假,我们病房里都会收好多青少年的2型糖尿病的患者。以前四十岁以上才得的老年病,现在已经发生在十多岁的青少年身上了。”孙香兰称。
今年初,她接诊了一名这样的病人——13岁的糖尿病患者。这位小患者还是一名初中生,因为“乏力1月,恶心、呕吐1周”入院。“孩子来的时候精神萎靡,甚至他家里人说他还有点嗜睡,接近昏迷的状态。”孙香兰称。结果一查,男孩血糖值达到39.45mmol/L,是人体正常水平的近10倍;二氧化碳结合力仅为7.4,是正常水平的1/3~1/4。
这种情况,如果再严重就要进ICU上呼吸机了。好在经过治疗男孩最终接近正常水平。
后来询问孩子病史,得知其初中住校,在学校里每顿饭饭后一瓶饮料,一天三顿,拿饮料当水喝,而且一喝就是半年。此外,男孩平时喜爱甜食,基本不做运动,在家闲下来就是玩手机。不良的饮食习惯和生活习惯,是他患糖尿病的直接原因。
甚至很多患者即使生病住进医院,也意识不到自身的问题。孙香兰曾接诊了一名32岁的创业者。他平时的生活习惯就是凌晨2:00睡觉,早上10:00起床。因身体不适到医院检查,最后发现是糖尿病患者。但即使医生告诉他这个结果并让他在医院做进一步观察时,他中午还是通过外卖平台点了一份“毛血旺”在医院里吃……
糖尿病看上去并不可怕,但糖尿病引起并发症却十分严重。数据显示,得病10年之后80%的人都会有并发症:
其中引发的心脑血管病的死亡率是最高的,而一半的糖尿病人则会有心脑血管病并发症;
其次是肾病,并发比例为10%以上;另外,95%以上的糖尿病患者会视网膜病变,失明几率高出常人25倍。
“很多慢性病患者知道要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饮食习惯,但自己并不清楚什么样的生活习惯是好的,什么样的饮食该吃、什么样的饮食该戒。甚至饭后、药后是否能运动、怎么运动都不知道。”孙香兰说。
在这种情况下,靠治疗只能治标,长期看很难治本。而慢性病患者最重要的就是从生活习惯开始做好保健。
这让她想到10年前自己在哈佛求学时经历的一幕:作为世界第一所糖尿病的专科医院,哈佛大学医学院附属Joslin糖尿病医院里竟没有病房。
哈佛大学附属Joslin糖尿病医院除了科研之外,很重要的一个科室是门诊——门诊医生为糖尿病患者做诊疗,并进行健康教育,指导保健和治疗;此外还有专门的护理人员对病人做经常性随访,类似于家庭医生,为病人做测量数据的解读、饮食用药指导等。除此之外,不仅没有病房,连其他的后勤保障等功能也可以节省。
作为一种常见慢性病,糖尿病的发病和治疗都是个非常缓慢的过程。慢性病和普通疾病的最大不同是,慢性病需要病人自己长期的调理和保健,而普通疾病是通过吃药、手术等治疗方法在短期内治愈病症。
如果把这种方法在国内稍作改良并用于对慢性病患者的管理,这将让更多人受益。
医生最好的“手术刀”是共情心
今年初,在一场父母商学院课程上,孙香兰与赵译梵相识。
孙香兰见到赵译梵的第一眼,就觉得两人特别有缘分。
此前赵译梵曾有过一段互联网创业经历,有丰富的新媒体和互联网经验。因为共同的兴趣,两人越聊越投机,慢慢两人聊到各自的一些职业困惑,她们突然发现,两人各自过往的经历正好可以一起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用互联网、新媒体手段,通过数字疗法做慢性病的健康管理。
尽管不是医生出身,但赵译梵对跟孙香兰的观点十分认同。在互联网行业创业数年,她看到,一些20多岁的员工在体检时,身体还不如他们的父母——加班熬夜、饮食无规律等等不良生活习惯,正在摧毁年轻人的身体。
他们急需一个专业的医生做长期的健康指导。
比如说,一名患慢病者可能看不懂他的体检表,这时需要有专业的人给他分析哪项指标的具体含义是什么;此外慢病患者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的饮食、用药、锻炼指导,这些都需要专业医生的长期辅助,没有耐心是完不成的。
过去人们的印象里,医生都是“板着脸、高高在上的”,越是知名的医生,越难以接触。想让这些有专业能力的医生给普通患者长期做慢性病的健康指导,似乎很难。
但孙香兰不同。“一般的医生很少会给患者看病后留下自己的手机、微信等重要联系方式,但孙医生不同,她真的把患者当朋友。”赵译梵说。
有一个例子让赵译梵印象深刻。她曾经看到,一些患者会特意挂孙香兰中午十一点半的号,就是为了给她带上一份午饭。因为他们知道,“孙医生为了多给几个人看病,一般中午都很晚吃饭,经常医院餐厅就没有饭啦”。
孙香兰对此解释称,她见过太多从外地赶来看病的人,“千里迢迢从乡下坐车到省城医院看病,有时候到了中午马上看完了,碰上医生下班就要再等一下午,很可能耽误家里的事。”为了不耽误病人家里的事,她就省出自己的吃饭时间给病人看病。
这种与患者的共情感,是当下许多医疗服务中最缺的东西。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一方负责把晦涩的医学知识更通俗地讲出来,指导患者预防和治疗慢性病,另一方则负责运营,并探索用数字疗法为慢性病患者做健康服务。
如今孙香兰不仅用短视频等方式每天科普慢性病相关知识,她的朋友列表也扩大了数倍——其中新增的大部分都是前来咨询的慢性病患者或患者家属。
合作三个月,模式已渐跑通,而且还给患者建立了健康档案,并实现服务模式的升级。
这对孙香兰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工作之余,她参加了卫健委组织的“西学中”人才培养计划,利用空闲时间将在山东中医药大学学习中医理论及实践两年半。她说,这不但应了自己的兴趣,同时也顺应了患者的需求。
新冠疫情以来,保健养生几乎成了全民话题。在病毒肆虐的环境下,身患慢性病的人身体更弱,更容易受到病毒的侵害。但好在,病毒也让更多人意识到慢性病患者需要科学的慢性病保健治疗知识。
今年5月,最新一次全国人口普查的数字显示,60岁及以上人口的占比已达到18.7%,中国已进入轻度老龄化社会。人口老龄化,将进一步加重我国慢性疾病的负担。
这使得医疗健康正重新走热,并在新媒体、互联网等技术手段的支撑下,越来越受到年轻人的关注。
过去二十年,乘着互联网科技的东风,中国医疗领域经历了前所未有的信息化浪潮,整个医院系统已经实现较高水平的IT化。
但IT技术只是医疗中很小的一部分。实际上,当下医疗领域最缺的,不是尖端的IT系统,而是尽心负责的医疗人员和服务机构。工业呼唤“工匠”,医疗同样如此。
孙香兰相信,这才是未来未来健康产业更需要的医疗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