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不对?胡扯!”:面对不同,怎么我们就做不到淡定平和?

生活中,我们最常掉入的陷阱是:本来只是观点不同,但最终却变成了“必须争出谁对谁错”的权力之争,为什么我们对于别人不认可我们的观点那么恼火?又该如何摆脱这种情绪陷阱的控制,成为一个内心坚定又淡定的人呢?

最新一期的《圆桌派》节目请来了三位嘉宾,分别是李玫瑾、马未都和蒋方舟,对教育孩子这个话题进行了深入的探讨。

除了嘉宾的发言,我对“弹幕”里的评论也比较感兴趣,大体上可以分为两派,一派是比较支持李玫瑾、马未都这种更符合“中国特色”的教育理念的观众,其中不乏认同“孩子该打就得打”这个观点的,另一类派则认为两位嘉宾的观点已经过时,认为他们的思想包含“旧教育传统”的糟粕,对孩子的感受不够尊重,并强烈呼唤武志红做访谈嘉宾。在节目中,蒋方舟作为年青一代,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代表“孩子”的角度提出了很多观点。对于她的观点,同样也是是毁誉各半。

看着弹幕上的观众吵作一团,作为观众的我也颇受触动。以这期节目出发,我们可以写一个系列的文章,分别从家庭教育的父母角度、家庭教育的孩子角度以及观众的角度来进行探讨。今天这一篇,我们就先谈一谈“观点之争”这个话题——在人际关系中,发生了观点的不同,对我们而言,意味着什么?我们怎么从“跟我观点不同会令我很生气”的状态中解脱出来,以更具建设性的眼光,去看待这些不同?

1. 观点之争:常常陷入“权力之争”的陷阱

我们又一次谈到了“权力之争”这个词,事实上,在生活中,权力之中几乎无处不在,但同时又很难觉察。所谓权力之争,简单说就是争夺“谁说了算”或者“谁说的对”。在生活的场景中,夫妻之间,父母与子女之间,工作关系中,同事之间,甚至看一档电视节目,支持哪个嘉宾之间…到处都充斥着权力之争。

每个人都想“说了算”,每个人都想被别人说自己“说的对”,所以正因如此,我们才会经常掉进“权力之争”的陷阱而不自知。

觉察一下:当别人和我们的观点不和,甚至直接对我们提出了否定和批评时,自己是否有恼火、委屈、郁闷、甚至愤怒等情绪?就可以清晰的知道此时此刻,我们是在表达不同的观点,还是在和别人争夺“谁说的对”的权力?

就像之前文章里讲到的那个扔香蕉皮的小孩和她爸爸一样,孩子爸爸对她的管教,实际上已经陷入了权力之争之中——表面上看是在为孩子树立规则,深层次的原因是接受不了“孩子不听自己话”的挫败感——事实上,很多父母对“孩子不听话”这件事特别恼火,本质上也是不由自主的陷入到了和孩子权力之争的陷阱中。

在这个节目中,如果放下评判性的观点,认真的看每一位嘉宾的发言,就会知道,其实他们之间的观点(包括没有参加节目的武志红)并没有本质的区别。正因为如此,武志红后来针对这期节目发表了一篇微博,而李玫瑾教授也对微博进行了转发和评论。证明了他们的观点只是从不同的角度对家庭教育进行了阐述而已。一期经过剪辑的节目,时长有限,它绝不可能涵盖每一个嘉宾的全部观点的集中和总和,所以,揪住其中一句话或者一个观点来讨论,本身就是有失偏颇的。

之所以有些人那么追求“谁说了算”或者“谁说的对”的感觉,本质上,是因为之前获得的这种感觉太少了,换言之:在其过往的成长经历中,自身的自尊水平没有得到充分的发展,自我价值感偏低——这些进入人格的特质,会成为自己潜意识的一部分。当遇到和自己观点不合的情况时,会很容易陷入权力之争,不由自主的维护“我才是对的”的感受。

这类人,一般而言会容易偏激,遇到外界否定时容易情绪激动,恼羞成怒,从而错失了“看到别人观点之中的合理性”的可能。

李玫瑾和武志红两位老师针对节目发的微博互动

2.观点之争:争论的是“自己的投射”

坦白说,我在看这期圆桌派的时候,也对嘉宾有一些存疑的观点,但是相比较存疑的观点,我更希望找到有价值和值得思考的内容。

李玫瑾教授后来发了一个微博,她里面有这样一段话,我非常认同:“人对外界做判断时,受制于一个人拥有的先天形式。以前认为,这个先天形式是人生而具有的智商或者慧性悟力,现在我觉得:先天形式还应该包括一个人已经过去了的先前经历。当不同的人对一种现象、或本应只一个内涵的概念,却做出南辕北辙的理解,原因就在于这种先天形式的不同,确切的说,人的经历、成长背景、所处环境的差异可导致对一个概念不同的具象,不同的理解,甚至感受”。“这,就是社会多元化的原因。所以有人追求对与错的结果,在我看来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发现每一种看法出于什么样的背景?这样,才能真正的理解人性,明白心理问题的由来”。

任何人的人格都是先天基因与后天环境共同作用的结果。后天环境的首要环境,就是来自养育者(一般是父母)的家庭环境,而一个人在6岁之前,核心人格就基本确立了。

所以,正如李玫瑾教授所言,不同的人,对于同一事物的判断和感受是截然不同的,正如此刻正在看文章的你一样,一千个读者,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就是我们常说的:行为背后是情绪,情绪背后是需要,需要背后是认知,而认知,多半来自经验。

每个人的经验(经历)不同,所以,ta的认知一定是有区别的。就像马未都曾不止一次提到过在他小时候,所有的孩子都挨打,以至于“整个楼道都是一片哭嚎之声”,他曾开玩笑说:“我爹跟我交流的方式就是扇我一巴掌”。所以,他对使用“打孩子”这种方式树立规则并不认为有太过严重的伤害——因为他就没有体验到什么伤害,相反,他和他父亲的关系还非常亲近。而那些认为他说的话“过时”、“胡扯”并且愤愤不平的人,很显然,是在成长过程中,因为被使用了例如打骂等方式教育,产生了严重的伤害感和心理问题的人。

争论的貌似是“观点”,实际上,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投射了自己的经验、认知和感受之后的观点”。当一个“观点”脱离了原本的含义,而带有了“人”的色彩,就很难在争论时保持客观的态度了。

试想一下,如果一个人只是观点和我们不同,我们都会认为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是如果我们在“观点”上附加了自己的感受,情感,自尊心,自我价值感…那么观点就不再是观点了,而成了“人”与“人”之间的权力之争。

所以,到底是“观点”,还是“我的观点”,这里面有很大的区别。而能否分清楚这个区别,就决定了在观点不同时,我们会采取什么态度。

李玫瑾教授微博截图

3. 如何理性的面对各种差异,做到坚定而平和?

差异不是用于制造冲突的,而是用于制造和谐的——这句话是曾奇峰老师说的,我颇以为然。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举了一个例子:一对感情破裂的夫妻,妻子对丈夫一通抱怨,诉说彼此之间的差异有多么巨大。这时候,曾老师问了她一个问题:你知道你和丈夫之间最大的差异是什么?妻子懵圈,最后曾老师说:你们最大的差异是性别差异。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试问,还有比这个差异更大的差异吗?

所以,差异从来不是用来制造冲突的,反而,是用来制造和谐的。

看看大自然有多少种生物,每种生物有多少种形态,就知道原本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多元的社会。不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而且,恰恰是因为有了这么多的不同,这个世界才如此的丰富和富有创造性。否则,如果每个人都一样,那实在是一个太可怕的事情了。

正如我们前面所说,差异本身不是问题,但是把差异附加上自己的价值,差异就变成了问题。所以,想要解决这个问题,还是要回到原点:让观点只是观点。这也是我们之前经常说的:要把“事”和“人”之间,拆分清楚。

这个道理很简单,但是做起来却非常困难。我们可以尝试从以下几个方面入手解决这个问题。

① 盲人摸象vs元认知能力

盲人摸象的故事每个人都知道,当我们和别人发生争论时,常常是对方的某一个观点我们不赞成,并因此激发了自己的情绪反应。所以,让自己避免进入争论陷阱的一个有效办法,就是从盲人摸象的局部思维中跳出来,以更加全面的视角去看待对方。

比如说,在这期访谈中,最引发争议的,是两位专家关于是否要惩罚孩子,甚至打孩子的方式来为孩子树立规则上。如果这个“点”曾经深深的伤害过我们,我们就会对持有这个观点的“人”发起进攻,发泄自己的愤怒。

但是,如果冷静下来,我们就可以看一看:我们的理解,是否100%的还原了嘉宾本人的真实的观点,嘉宾是如我们愤怒的那样,认为“孩子就得打”、“棍棒底下出孝子”,还是认为“惩罚”只是管理孩子的方式之一,并且在使用惩罚手段时,是需要有必要的使用环境的?

很多时候,之所以观点不同能激发我们的情绪,恰恰是因为我们的理解的,和实际对方表达的,并不是同样的内容——当对方表达了一个观点A,经过我们头脑的加工之后,可能就变成了B,而我们对B有着深切的愤怒情绪。这就是之前我们反复提到的情绪ABC理论:对事物的解读,决定了我们之后的认知和行为。

李玫瑾在随后的微博中这样写道:“我在节目的原话中说过,我不主张打孩子,也不主张训斥孩子,我讲课中提到如何对孩子说不,提到过无言自威,即给孩子情绪发泄的时间,和善而坚定。但是我主张要有挫折教育,因为你的孩子长大后会走向社会,而社会就是丛林。”

马未都在节目中也提到过类似的观点,“打”不是目的,更不主张乱打,发泄父母自身情绪的打,而是惩戒的一种方式。

元认知能力:是对认知的认知,是个体对自己的认知加工过程的自我觉察、自我反省、自我评价与自我调节,它包括元认知知识、元认知体验和元认知监控三个成分。简单说,就是跳出当下事件,站在“天花板”上俯瞰全局的能力。

当我们一旦跳出了具体的争执,也就同时意味着跳出了自己的偏执,跳出了自己可能的盲人摸象式的模式,意味着我们能够以更清晰、冷静的视角去审视观点之争,而不被激烈的情绪卷入,陷入到权力之争中。

所以,再遇到让我们气愤不已的观点之争时,不妨让自己先冷静下来,仔细看看事情的全貌,增加了“暂停键”这个有意识的自我反应模式之后,我们就多了几分避免以偏概全的可能。

② 非黑即白vs灰度思维

很多人容易陷入观点之争,还有一个认知方面的重要原因。

在我们过去的认知层面里,多数是“唯一论者”,也就是一种非黑即白的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要么“是”,要么“不是”,没有中间地带。就好像以前我们总是说:真理只有一个,而谬误则有千千万万——既然真理只有一个,那自然,我们都很希望自己是掌握真理的那一方,自然,别人就是错的。

事实上,我们现在处在“后现代社会”,而后现代社会的特点之一就是“真理多元化”。也就是说,每个人都可以掌握自己的真理。Ta的真理哪怕和别人的真理相冲突都无所谓,我们依然可以彼此尊重,而不会像以前那样,彼此认为自己拥有真理的人互相之间打的尸骨成山,血流成河。就像哥白尼和托普勒,他们两个人的观点,一个是日心说,一个是地心说,在后现代社会,我们认为他们都是对的,不管哪种学说,都有一系列的公式对论点进行支撑,我们最终选择日心说,是因为它的公式更加优雅、更简洁,仅此而已。

任正非曾经说:“任何黑的、白的观点都是容易鼓动人心的,而我们恰恰不需要黑的或者白的,我们需要的是灰色的观点,是在黑白之间寻求平衡”。“追求确定感”是人的本性,我们都需要确定的东西来带给自己一种心理上的保证,所以,黑或者白,对或者错这种评判性思维就根植于我们的脑子,就像很多人明明在教育孩子的时候出现了困惑,却为什么不愿意思考,而更愿意讨要一个方法一样,因为相比不确定的“思考”,“ 方法”是更确定的。但是正如任正非所说“一个清晰的方向,是在混沌中产生的,是从灰度中脱颖而出的,方向是随时间和空间而变的,它常常又会变得不清晰,并不是非黑即白、非此即彼”。

非黑即白的思维,是一种比较低级的思维模式,它会极大的桎梏我们的思维,让我们忽略感受,而进入到头脑的对错标准的陷阱中,它最直接的坏处是:会导致人走向自我封闭,只能听见自己想听的话,把不符合自己思维的东西自动屏蔽。

曾经一位哲人说过:检验一个人能力的标准,就是看他能不能在头脑中同时存在两种相反的想法,还能维持正常行事的能力。所以,从认知层面觉察自己的思维是否固着,对自己的观点进行及时的反思,也是一个能有效避免将“观点之争”走向“权力之争”的方法。

最后的最后,我想再次重申:个人成长和人格完善需要从点滴做起,从觉察开始,觉察自己是否有面对观点不同的现象有情绪过于激动的反应?在觉察中不断的反思和自我成长,最终成为一个人格更加成熟,面对“差异”时更加能够欣然接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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