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首‖胡方颖:人间有味是清欢(散文)

和风带来了一些秋天的印象,还有点尚未分明起来的寒意,在午后的几隙阳光中散发出香气,稍不留神就错过了,而冬天的脚步,总是悄悄地近了。工作之后,搬过几次家,从单位宿舍换住到市郊的公寓;迷路很多回,陌生的建筑、路名仿佛蛰伏着随时在身边串出。人总是这样吧,在熟悉的城市里挣扎,或者在陌生的城市里怀想,直至现在终于渐渐在冬天的办公室里习惯了暖气,回忆却依旧常常无声地穿越,穿越几年的时光,回溯到那一季明媚潮暖的盛夏......

七月是生命力最沸的时节,太阳仿佛点燃世界,叫人无处可逃。这年的暑假因为短暂而让我尤其想好好珍惜。乡下的外婆打来电话让我回老家玩几天。我也很想回去:一则因为乡下山里气候非常凉快,更重要的是年迈的外婆外公让我十分牵挂。上下学的时候我离开他们到城市读书,一直想找大段的时间陪陪他们,就像童年一样,暂且抛弃一切烦琐,忘掉时间,和他们一起过最平淡本色的生活。而从前不是忙着繁重的考试升学就是紧张的培训充电,上了大学,终于有条件了。

我随便收拾了两套衣服,独自乘车回老家。一路上树木繁茂,青翠葱茏,满眼所触皆是有生命力的绿色。到达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廓落的村子已是炊烟袅袅。一眼就看见了外婆那矮小斑驳却干净的房子,前面的道场前是绿油油的禾苗,远处落日衔着远山......

虽然没有空调,乡下的温度却比城市低了很多,加上自然的取凉方式,让我倍感这种亲近自然的惬意。看见我的时候,外婆不亦乐乎。晚饭来不及准备只做了几样农家小菜,外婆很是过意不去,觉得是怠慢了心疼的孙女,说是明天要去买肉杀鸡。然而就是那几样小菜让我胃口大开,小白菜是我和外公刚从田里摘回的,鸡蛋是刚从鸡窝捡回来的,还有热温呢,南瓜、冬瓜是从后院青青藤蔓上掐下的,沁悠悠的香。想起平时吃的像塑料味道的鸡蛋,毫无感觉的瓜果,类似茶叶口感的青菜......眼前的农家菜越发滋味横生了,它们的味道丰富绵长,口感细腻,有久久不散的清甜,美美地滋润着你的味蕾。这勾起了我童年的款款回忆,此刻是味道和情景的重合了。晚上竟然吃了三碗,盛大的筵席上没有过,热闹的宴会上没有过,阔绰的大餐也不曾吃这样许多。精美的佳肴,丰盛的餐桌远比不上这黄昏院落的几个小菜让我回味、留念。看来大文豪苏东坡真没说错:“人间有味是清欢。”

晚饭后,天已经黑了,洗完澡,浑身舒服,神清气爽。到外面一看,嗬!好多人都出来乘凉了,大树下、庭院前、马路边......大多的风口里都有人。乡下的夜晚很黑,只能依稀看见昏黄的灯光。抬头一看星星却很明亮,天空辽阔而深邃,那景象就像看见了久违的朋友,蓦然的相逢却发现还是原来的模样。好久没有仰望过天空了,更久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天空了。那是童年仰望过的天空。不远的树梢上升起了下弦月,挂着青林的额际,以澄清的光涤荡着我痴醉的思绪。我搬出凉椅来,外婆摇着蒲扇蹒跚地走出。看见蒲扇我立马想到了萤火虫,那时和小伙伴常常会越过潺潺的水沟去逮一只水草边的萤火虫。那虫子远不像蜻蜓一样狡猾,一靠近就飞走了;也不似泥鳅一般光滑,怎么使劲也抓不住。它倒显得笨笨的,即使动作不够纯熟的小孩子也很容易捉到,而且还那么有趣,它一闪一闪地会发光,让人惊奇造物主的神奇,还会想到很多故事。捉上十来只放在玻璃瓶中就成了小灯笼,足以让我们乐开花。草丛、稻田边、水沟旁都是好去处。遗憾的是今天并没有看见提着灯笼的小精灵,外婆说:河道改道,稻田侵占,水源不足......很少能看见萤火虫了。

乘凉的时候,人们谈天说地的话题是我最喜欢的。在书中,在电视中,在电脑里都不曾听见那样有意思的表达,亲切又非常质朴。话题也是上天入地,说古谈今的,然而又是那样贴近生活,让人信服,叫人忍不住的好奇,有时感慨农村生活的劳累,墙稼艰辛;有时充满了好奇,难道生活中还真有这样的事情?有的时候是低头不语,咀嚼他们的话语中深刻的道理。讲着讲着,一直讲到夜深起了凉意,乘凉的人们才渐渐散去。盛夏的七月,也不觉得热,倒下就睡,乡下的夜晚是深沉的安静的,黑甜一觉就到了天明。

当清晨拉开了黑夜的倦眼,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平时七八点才起床的我,五点多就醒了,没有睡意很有精神。也许是昨晚睡得太香,也许是窗外的鸟声太脆......出来一看,空气还凉爽,洇湿的泥土像春天蒙蒙的细雨亲吻过的,新鲜的光速贯穿着翠绿,洁白的云片在淡蓝的天空扩散。此刻并不宁静,原来好多人已经开始了一天的活计,说是趁早凉快多做些事。田间山林里有劳作的身影,院落中有打扫、喂鸡的人们。大家一早起来就有细小充实且辛劳的活儿,各自奔向目的地,从屋中散向了大地。他们的日子是淡墨写过的笔迹,叫人安稳,叫人踏实。

很喜欢这种淡淡的滋味,住了很久我都不愿走,我也会加入这样的生活,清早的时候去锄草,傍晚的时候去挑水,夜晚的时候乘凉听邻里的谈天说地,吃着滋味十足的农家菜......妈妈终于还是打电话来了,埋怨说快开学了怎么还不回家准备准备收拾收拾。看来我是真的忘记时间了。那些天,心魂就像驾着无虑的扁舟,在清闲之河上漂流,人世码头扯短绳缆的日子,不受任何事情的束缚。我想一生这样的日子大概也只有几段吧?离开老家的时候是清晨,鼻子酸酸的很是不舍得,恍然明白了:人间有味的是清欢,是清欢!此中有深意,欲说已忘言......

作者简介

胡方颖,女,湖北武汉人,金融工作者。喜欢慵懒的生活,享受安静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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