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首‖王春莲:灵魂深处是吾乡(一)
写在前面
这是一个医生朋友的业余原创。读罢此文,让我突然觉得“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文学梦”。而“挖掘新人,繁荣文艺”,这不正好也是《毛白菜》的一个初心吗?于是,我很乐意慎重地向大家推介她的文章,希望大家喜欢!
这是属于我的故事,属于我们那个年代的故事......
——题记
今年春节是在老家过的,春天还未来到,家家户户地里油菜苗长势喜人,绿油油望不到边际,我即和母亲约定:到油菜花盛开的季节,我就回来了!并告诉母亲,可能有几个朋友同行,让她们见识见识我家乡的油菜花,让她们开开眼界,领略一下"一望无际的金色海洋",母亲高兴地将这件事作为2017年的第一件大事记了下来。
在随后的二月份、三月初,每次和母亲通电话,她像汇报工作一样说第一件事就是油菜苗的长势情况,谁家的早熟品种快开花了,谁家的施肥不够长势不佳……,直到三月中旬,母亲一改往日的轻松愉快的语气,告诉我村里突然接到通知,要求各家各户平地还田,所有的快开花的油菜全部要被铲除,又过去几天,母亲说有好几部推土机已经开到了村里,我体会到了母亲的语调里渗透出的焦虑,再然后,成片的油菜全被铲除、有人家的祖坟也被迁移,土地在平整,每家每户的屋前屋后、大路小路全是烂泥一片,母亲说: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栽种的丰收在即的油菜不到几小时全被铲除,谁谁谁嚎啕大哭,谁谁谁暗自伤悲……与母亲的一来二去的通话让我明白,熟悉的家乡又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变,下次我又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离开家乡三十多年,它总是在不断的发生变化,但在我灵魂深处深藏着永远不变的故乡。
洞庭湖畔的湘北农村,还是在"县-人民公社-大队-生产队"的行政管辖体系年代,"县-人民公社"对当时的我来说,是个很高级别的行政机构,也是一个非常大范围的地方,故事就发生在"安乐大队第九生产队"!安乐大队共有10个生产队,第九生产队坐落在大队的中西部位置,北东南面相邻的分别是第一、第七、第十生产队,西边以西堤为与长春大队的分界线,全生产队东西约长500米、南北约长1000米的范围,生产队队部(政治经济文化活动的中心)坐落在生产队的中心位置,一条不知源自何方的长流不息的河流从第七生产队流淌过来,在据生产队北部的位置自东往西蜿蜒穿过第九生产队,再经过西堤上的闸口,向西流向长春大队,全队共约30户人家,傍小河两岸择地而居,每家的房屋基本是用麻秆编织再敷上烂泥与牛粪的混合泥为墙的茅草屋,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都种植了三五颗不同品种的桃树。连接南北两岸的交通要道是一条宽约20厘米、长约15米的小木桥,住户主要集中在小河以南,我家是居住在北岸的少数几户人家之一,也就是说,小河从我家门前流过。
我还在没有能力独自走出家门玩耍、不敢走过小木桥的年龄,特别喜欢跟着大哥去钓鱼,看着大哥将撇弯的大头针系上尼龙线,再系在竹竿上,忙乎着挖蚯蚓、舀蛆虫的时候,我会在他边上团团转,他也总喜欢带着我去给他拎鱼。我们钓鱼的路线是沿着小河南岸向东移动,大哥在水边垂钓,我在依畔小河的小路上等鱼。我颤颤微微的在大哥的牵引下走过小木桥后,他顺手折断一根长长的垂柳枝条,将柳枝条的皮从断口端滑脱到枝条尾部,柔韧的柳杆白溜溜的裸露出来,柳皮、柳叶、柳花混合一起恰到好处地在尾部打成像一朵花儿一样的结,然后递交给我,一切准备就绪,钓鱼开始!大哥将一大勺准备好的蚯蚓或者蛆虫撒入清澈的河水中,随即看到无数的大大小小的鱼儿争先恐后的游过来抢吃美食,在鱼钩上钩上鱼饵后,大哥轻巧地一上一下挥动着鱼竿,再轻轻向上一提,一条活蹦跳的刁子鱼就离开水面,悬挂在空中了,鱼儿泛出闪闪银光在空中摇摆,我欢呼着跑到水边,将柳枝从鱼的腮口穿入,从鱼嘴出来,串好了!随着大哥手臂一挥一落一提,我拎着一串鱼乐哈哈的在水边、小路来回忙乎,渐渐地柳条上的鱼越来越多,而我的激情慢慢减退,兴趣点开始转移,思绪随着微风轻轻吹过而放飞。小河两岸成排的垂柳,枝条随风摆动掠过水面,淡黄色的柳花撒落、或白色柳絮飘舞;红蜻蜓、蓝蜻蜓点水而过,分不清一圈圈水波纹是蜻蜓所画、还是柳枝所作;槐花开了又谢了、芦笋节节攀高芦苇又飘絮了……,小河的水从东向西流动,河水清澈见底,淡紫色或白色的菱角花儿开了、菱角藤叶下又长出了星星般的米菱角;荷叶尖尖冒出了水面、粉绿色的荷叶带着滚动的水珠舒展开来、荷花宝宝偷偷的探出了头、粉红色的荷花夹着粉香味高调的开放、碗大的莲蓬还在招手呢;水草丰美、随水流摆动,河底布满了螺蚌,小鱼小虾在水草间欢快的嬉戏,一群鸭子呷呷呷的又游过来了……,"有多少条鱼了?"每次都是大哥的一声询问打断我的思绪,直到他见我拎着满满一串或者两串刁子鱼,心满意足时才回家,奶奶总是笑眯眯的在等着我们凯旋,即刻能吃上她最喜欢的刁子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再后来,我也记不清从啥时候开始大哥不带我去钓鱼了。
在当时的农村送孩子上学的主要目的是"养骨头",顺便能认识几筐大字、学会拨拉几下算盘珠子,长大后好种田翻土,计算工分、分谷分粮时不被人欺负,如果能当上生产队会计或者大队学校的民办教师,吃上一口轻松饭,那就是最大的出息了,我的父母送子女们上学的目的也不异如此。 1970年春节过后,冰雪尚未完全融化,还未满6周岁的我背上了书包,和小哥一同跨进了校门(那年是春季入学)。我们大队的母亲都是"英雄母亲",不到300户人家的安乐大队,1970年春季入校的一年级新生就有四个班近200人,我和小哥、还有表兄妹近10人分配在同一个班级,每天我和"在家欺负我,在外护着我"的小哥及表兄妹们结伴而行,开始了循环往复的迎着朝阳、吹着微风、淋着小雨、送走晚霞,跑过小木桥、沿着小河南岸的小路,途经第九生产队、第七生产队、第六生产队(林科队),再进入教室的"养骨头"的学生生活。1970年~1977年,还是贫下中农管理学校的年代,在我记忆长河里,没有留下任何有关学习、考试、成绩排名的痕迹,是小哥告诉我,我们学习的"第一课:毛主席万岁;第二课:共产党万岁;第三课: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第七课:三面红旗万岁万万岁!",而在我心中深深刻下的只有穿插于其中的具有时代特征的成长故事!
伴随着雷声的响起,春天的故事即将开始!那是一个梦幻般的世界,小河两岸广阔的田野里,已是望不到边际的鲜绿的燕子花藤(紫云英),不到几天的时间里,朵朵燕子花儿像小伞一样撒满田野,地里的油菜花也灿烂一片,仿佛一张张粉红、深紫、桃红、金黄相间的彩色地毯覆盖着大地;河水慢慢上涨,小河边干枯的柳枝条上吐出了新蕾、发出翠叶;各家各户房前屋后桃花、梨花相继盛开,似一团团不散的粉红、桃红、雪白的云彩缠绕;奶奶搬起了她的靠背竹椅挪着小脚走到禾场上避风处,脱下棉袄晒太阳,一边享受着春日暖阳,一边欣赏着春燕衔泥!
一群群蜜蜂嗡嗡嗡地从泥巴墙里飞了出来,它们开始在花丛中忙碌,生产队长也吹响了口哨,洪亮的大嗓门喊起:各家各户注意啦!明天开始开工了!哦!春耕生产要开始了!休闲养膘了一个冬季的牛扛上了犁、背上了耙,在男劳动力的吆喝声中,一丘丘盛开着燕子花的田被翻了过来,紫色的海洋瞬间被泥巴掩盖,田地随即被平整、灌水,妇女们一路欢声笑语,挑着秧担过来了,嘻嘻哈哈中,一丘丘插上秧苗的绿茵茵的田像变魔术般呈现在眼前。小牛犊在田埂上"哞哞"的呼唤着正在耕田的牛爸牛妈,孩子们背上书包叽叽喳喳的欢跑在小河南岸的小路上!
春天真是让人愉快的季节!路边小草发芽、小花开放,但最吸引我们的是路边生长茂盛的各种野菜,鲜嫩的藜蒿、芬芳的野芹菜、未开花的地米菜、蒲公英菜……,这些都是猪的美味佳肴!春节过后,农村每家每户都要养头小猪的,到过年时有没有肉吃,就看这家的女孩子是否勤劳了,"打猪菜"也就成了女生的周末日常活动。我特别喜欢打猪菜,周末一大早就拎上菜篮子、拿把小铲或镰刀,和表姐表妹及邻居家的女同学们10几人结伴而行,到附近的田埂上、小路旁、水沟边扯割野菜,女孩们都是极其能干的,不一会儿功夫就装好了满满的一篮子。篮子装满了,又都不愿回家,干啥去?"打架子波"就是我们后面的游戏,有人将早已准备好的用三根约40厘米长的树枝作成的三脚架拿出来架稳,大家在架子下面放好相同份量的猪菜,人站在离架子约4米远的一条横线外不许跨越,再轮流用镰刀或铲子向架子扔去,谁先将架子打倒,架子下面的猪菜就归谁所有了;几个循环过去,有人的菜篮子外面堆上了一大堆猪菜,而有人的篮子全空了;篮子空了的人出局再去找野菜,其他人继续玩耍直至中午需回家吃饭时分。"打架子波"的游戏百玩不腻,藜蒿老了、芹菜结籽了、地米菜开出了小白花、蒲公英种子随风飘散……,女孩们家门前的菜缸里也储满了煮熟的猪菜。我们又要去寻找开心的事。
学校附近的第六生产队是林科队(林业科技研究队),林科队种植有一大片桑椹树,以供附近的五七干校接受再教育的学员们养蚕用,看到成群结队的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的五七干校的学员们采摘鲜嫩的桑叶、树林里桑叶从浅绿变成深绿时,我们心里充满着期待;待到满树干的桑椹果由小变大,由绿色、红色再 变成黑紫色时,那片桑椹地就成了我们的乐园!那红中带紫、紫中夹杂着红的桑果太诱惑人了,男生女生中午放学后是不回家的,结伴跑到桑树林坐在了树上,将酸甜爽口味美汁多的桑果吃个饱,书包里、口袋里装满的还是桑椹果,在那段时间里每个同学都是紫红色的嘴唇、紫红色的手指,衣袋、裤带、书包袋,都是被桑椹汁染上的"幸福的紫红色"!在这段幸福时光后,暑假很快就要到了。
作者简介
王春莲,女,60后,籍贯湖南益阳南县。毕业于第一军医大学。职业医生,业余作者。现居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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