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迭纪创始人成森平:只有出发,才会到达
“新冠疫情让世界按了一个快进键,我们几乎在同一时间感受到各个国家面对危机时的应对方式。原先以为不会在短期内来临的事,现在一触即发,所以我们必须去理性思考由此而来的一系列问题。”
“新冠疫情对三迭纪有哪些影响?”
“新冠疫情对小微企业的影响,大家都看得到。在时代的洪流里,企业其实是非常脆弱的组织。三迭纪因为目前资金充裕,直接的影响还不明显,但间接的影响一定存在,因为公司定位、注册申报、产品上市等一系列影响都会接踵而至,我们只能去正视。
“在三迭纪以前的战略计划中,美国市场是Plan A,中国是Plan B。原来的思考逻辑是,FDA几乎承担了批准全世界创新技术和产品的职责,基于我们对美国市场的了解,技术含金量高的产品在美国发展道路清晰、市场回报更高,所以美国是我们计划的首发市场。
“现在,美国是否还是我们最重要的市场方向?中美关系的变化是否要体现在公司的发展战略上?中国计划的完整性和亚洲市场的重要性是否需要重新考量?我们原来计划首先在纳斯达克上市,现在是否要考虑香港和科创版的上市机遇?
“作为三迭纪CEO、掌舵人,我必须思考如何应对新冠疫情带来的不确定性,但有一点是明确的——我们必须加速在中国的进程,比如在中国的产品注册申报、中国市场的规划,而且,从现在开始就要落实。”
午餐时间两个小时的在线采访,就在这样一段对话中结束。
采访前,我看到成森平的微信签名“只有出发,才会到达”,当时有一点不解——如此简单的一句话,会蕴藏着什么深刻的含义呢?
此刻,我想,已读懂它。
成森平:三迭纪联合创始人兼CEO;美国肯塔基大学毒理学博士,南京医科大学公共卫生硕士及临床医学学士;美国太平洋大学药学及健康科学学院兼职教授。曾在美国创立扬子江药业集团分公司 Pan-Pacific Biopharma, Inc.并担任CEO;回国后先后创立南京济行医药科技有限公司、南京三迭纪医药科技有限公司并担任企业法人和CEO。
「我找不到另外一种活法,可以如此有趣和起伏」
成森平本科毕业于南京医科大学临床医学专业,硕士研究生转读公共卫生,之后赴美肯塔基大学攻读毒理学博士。
“这次新冠疫情的爆发,几乎让我对过去所学的几个专业都进行了回顾,切身感受到疫情所牵扯的学科的多样性和复杂性,比如公共卫生、临床、药物开发等等,需要各个专业背景的人在不同维度上通力合作,只有共同面对才能最终战胜它。”
2010年,成森平在美国博士刚毕业就赶上一个机会——扬子江药业集团要在美国设立分公司,她幸运地成为创办者,在旧金山创立 Pan-Pacific Biopharma, Inc.并担任CEO,致力于在美国和欧洲寻找适合扬子江药业集团的技术和产品,引入中国进行国产化。这是扬子江集团的需求,也是成森平的个人理想,因为她一直希望能够有机会去创业。
三年后,成森平选择了回国。“当时回国是因为家庭,我先生在南京,2013年我们有了第一个孩子,我觉得应该在一起生活,因为生活和工作都很重要。”
对于绝大多数海归而言,回国后有三条道路可以选择:去高校做科研、应聘去公司做职业经理人、自己创业做项目。成森平几乎没有做太多思考,就把做科研和职业经理人两条路排除了,创业一直对她有极强的吸引力。
2014年初,回国不久的成森平在南京创办了济行医药,从事国际医药咨询与合作,是美国最大的药政和健康产品法规研究咨询公司Cardinal Health Regulatory Sciences的中国授权合作伙伴。一年后,她又创立南京三迭纪医药科技有限公司。
成森平曾听到过一种说法——生物医药行业的海归创业者有两个标签:资深、男性。“我有点反其道而行之,第一不是男性,第二年龄也相对年轻,我在美国第一次创业时30岁,距今已近十年。”
2019年9月,成森平在微信朋友圈写下一段话,纪念她创业九周年——
“如果生活可以回放,我还是会选择创业。因为我找不到另外一种活法,可以如此有趣和起伏,让人感觉无比折磨又无比幸福。”
「三迭纪寓意着开创药物制剂的新纪元」
回国后不久,成森平在运营济行医药的过程中,与后来的三迭纪创始合伙人李霄凌先生再次相遇。
李霄凌:美国太平洋大学药学院副院长、终身教授,美国药学科学家协会会士,美国医学与生物工程院会士,具有逾30年药物传递技术研发经验,美国制剂开发公司Formurex联合创始人。
“我与李教授在美国已经认识好几年了,他是大学教授,同时也是创业者。当时,他说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项目,用3D打印做药物制剂,这个方向还没有人做过,解决的行业问题也非常有价值。我们都觉得技术的先进性毋庸置疑,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实现以及如何商业化。”
3D打印做药物制剂需要有三个技术支撑点:药物剂型、高分子材料、专有设备。专有设备涉及到工程学,是成森平和李霄凌之前很少接触的。如果能解决专有设备这一支撑点,3D打印做药物制剂就极有可能实现。
“我们反复探讨商业化,这样一种世界最前沿的技术,市场化策略应该先从美国走,然后去欧洲、日本,再回到中国。如果没有新冠疫情,这个市场方向一直到现在都不会有改变。”
2015年7月27日,南京三迭纪医药科技有限公司,这个致力于3D打印药物的公司正式成立。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4天后,美国FDA批准了全球首款采用3D打印技术制备的药物——Aprecia制药公司的SPRITAM®(左乙拉西坦,Levetiracetam)速释片上市,用于和其它抗癫痫药物联合治疗成人或儿童患者的部分性发作、肌阵挛发作、以及原发性全身癫痫发作。
“当时决定做三迭纪时,朋友们问的最多的一个问题是:如何注册申报?因为前所未有,所以我们也没有答案。没想到公司成立四天后,就得知FDA批准了同类技术产品,这个消息实在太让人振奋了。至少在注册通路上,FDA拥抱了这个最前沿的新技术。”
很快,FDA评审专家组写了一篇综述,他们认为3D打印技术是未来新兴制药技术。FDA是最适合给全球新药或新兴技术产品审批的机构,去FDA递交产品申请然后优先在美国市场上市,是当时三迭纪唯一可能的选择。成森平在美国的三年创业经历,也使她对在美国如何商业化的路径更清晰。
三迭纪这个名字的由来,也寄予着“开创新纪元”的含义。
“当时起这个名字有几层含义:首先,三迭与3D是谐音;第二,三迭源于三种岩层的叠加,与3D打印层层叠加的增材制造技术相近;第三,三迭纪是2.5亿年前地质年代的名字,有着实现从远古到未来跨越的寓意,与我们公司开发未来药物、开启医药健康新纪元的发展愿景相契合。”
「三迭纪团队成员都想做别人没有做过的事」
创业团队的搭建,无疑是初创公司的重中之重。
作为三迭纪的CEO,成森平负责运营,找人、融资、制定公司的发展战略、推动重要里程碑的实现,与她过去的创业经历一脉相承。
创始合伙人李霄凌,拥有30多年药物制剂的研究和开发经验,自然成为CSO(首席科学家),负责科学研究和技术方向的把控。
三迭纪总工程师刘建成,曾是日本公司全球高端数控机床DMG MORI在美国的负责人,后来去太平洋大学工程学院做教授,负责设备技术的开发和工程学指导。
三迭纪的执行团队中,四分之一属于海归,主要来自美国、法国、日本等国家;四分之一是博士,专业背景主要涉及三个学科:第一是药学,包括药物制剂、药物分析及药代动力学;第二是高分子材料学;第三是设备相关专业,包括机械、电气、控制、软件等学科。
“我们是一个多学科交叉的创业团队,基本上是‘工程师+科学家’的组合。作为初创公司,我觉得三迭纪对大家最大的吸引力在于创新技术开发。选择三迭纪的大部分人都很想挑战自己,想做原创技术,想做别人没有做过的事。如果想待在舒适区,如果不想挑战前所未有的艰难,真的不太适合我们。”
目前,三迭纪团队总共40多人。成森平经常开玩笑说,在三迭纪一个人就是一个部门,比如做处方,只需要一个人对着一台自动化3D打印设备,这与之前一个团队、一堆设备去研发一个产品完全不同。也正因如此,对团队成员的的专业技术、内部沟通、外部协调、自我成长及学习的能力都会有很高的要求。
“我们的团队组成多元化,专业背景、职业经历、价值观差异很大,我会试图了解每个人行为和语言背后的原因,而不是只看表面。我们推崇就事论事,希望各自的观点都能被听到,然后产生有益的交流。”
「我不想辜负时代赋予我们的好机会」
资金支持是新技术公司生存的必要条件,三迭纪成立至今近五年已经完成融资三次,天使轮、PRE-A轮、A轮,即将结束第四次A+轮融资,四次融资总额约1.8亿人民币。
三迭纪的财务顾问说,女性创业者因为自我主张、傲娇之心没那么强,更愿意跟投资人静下心来交流沟通,所以融资更容易成功。“我自己感觉融资并不太难,即使最终没有给我们投资,我也愿意去倾听对方怎么理解的、为什么这么理解?我愿意换位思考。”
成森平对于顺利融资有自己的评价标准:一是在需要资金时能及时募集到;二是在融资方面所花的时间比较少。事实上,到目前为止,融资只占她个人工作时间和精力的10%。
“吸引投资人的关键因素,早期肯定是因为技术,但现在,投资者已经开始关注我们的产品了。就像苹果手机一样,再好的技术都得通过有商业价值的产品去体现,三迭纪也确实走到这一步了。另外一点就是赛道,并非所有投资人都看好3D打印药物这个赛道,毕竟是萌芽期,也并非所有人都看得清楚。这就像智能手机刚开始出现时,有人认为它是颠覆性的技术,也有人认为它只是花开一枝、可以茁壮成长的一个方向。”
三迭纪的第一个产品有两条商业化路径:第一,与药企合作,成森平计划递交临床申报后就去接洽原研药企,如果药企内部有延长产品生命周期的策略,3D打印技术产品会是很好的迭代产品。第二,如果不能成为原研药企生命周期管理的药物品种,三迭纪会继续开发并寻找商业化公司合作。
三迭纪的3D打印药物技术是数字化和智能化开发和生产药物的技术,很多投资人曾问成森平,这个项目打算做多久?她说30年!她认为如果没有30年的准备,不可能做到憧憬的三迭纪4.0时代。
“我感觉这是时代赋予我们的好机会,因为我们并不是3D打印技术的发明人,只是应用者,是新兴技术与传统制药领域的结合者。就像互联网技术刚出现的时候,有一批创业者愿意尝试用互联网去改变传统行业,去改变大家的思维模式和生活习惯,他们找到了结合点,取得了成功,既是个人的努力,更是时代的机遇。我希望不辜负这个时代机会。”
宁静:3D打印技术在国内外制药领域的应用现状如何?
成森平:我们有一个信息情报系统,每两周会把有关3D打印技术的论文、专利等信息更新一遍。从全球来看,大概有30家机构或公司在制药领域进行3D打印技术的探索,整个行业还处于萌芽期。
我们把3D打印药物制剂的发展定义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叫概念研究,即探索技术的可行性;第二阶段是技术开发,比如德国默克、欧洲FabRx、美国南旧金山的Multiply Labs,这三家公司都在技术开发阶段;第三阶段是产品开发,即技术已经可以用来开发产品去注册申报了。
在第三阶段的公司,目前全球只有两家。一家是2015年已获FDA批准的美国公司Aprecia,其3D打印药物制剂技术是基于粉末黏结的原理。另外一家就是三迭纪,我们的产品已经在美国注册申报,2019年向FDA递交了第一个505(b)(2)产品的Pre-IND会议资料, 收到了FDA的正式答复,今年产品会进入IND阶段,中试产能日产三万片,计划明年放大产能,支持产品最终申报 NDA。
在国内,3D打印技术在医疗行业的应用始于20世纪80年代,最初主要用于三维医疗模型的制造,后来应用逐渐广泛,从立体模型、手术器械到活体移植组织、人体器官,3D打印药物目前只有三迭纪一家。
如果我们第一个产品注册、商业化都能顺利,1-2年后产品许可给了国际药企,几年后产品成功上市,三迭纪将会成为行业对标公司,那时会有大量创业者及投资人进入这个领域并促进其蓬勃发展。现在,还远没有到热起来的程度。当然,这需要有人在前面开路,我们就是开拓者。
宁静:我看到很多资料都强调3D打印药物对于个性化给药的优势,很少提及规模化。究其原因,是3D打印药物更适合小批量制造?还是规模化有更高的技术门槛?
成森平:3D打印药物制剂发展方向上有两条路径:一个是个性化,另一个是规模化。这两条路径对于技术、产品、应用场景、商业化及公司发展策略都不一样。三迭纪和Aprecia都选择了规模化,而其它公司比如英国FabRx则选择了个性化,德国Merck原来做个性化,如今也开始了规模化的方向。
个性化是基于现在3D打印设备和工艺,不涉及量产和工艺的放大,技术没有那么难。而规模化的难点在于技术,因为量产化本身在3D打印领域很少有案例,Aprecia和三迭纪在工程上都面临巨大挑战,技术壁垒非常高。
个性化是否一定比规模化更容易?也不尽然。在另外的维度上,两者各有优劣。比如,从法规的角度,规模化的路径更清晰,因为一直以来药品都是量产;而个性化就需要去探索注册通道。从商业化的角度,规模化所走的商业化路径也很清晰,而个性化同样需要探索。
所以,个性化和规模化这两个方向都有前景,关键在于每一家公司自己的选择。
宁静:Aprecia是否可以理解为三迭纪的对标公司?亦或是竞争对手?两家公司3D打印药物的技术原理不同,会产生怎样不同的结果?
成森平:我们很熟悉Aprecia,它确实是三迭纪高度关注的业内公司。我们和Aprecia的原CEO、CTO都有比较密切的接触,几乎每年都有机会碰面。毋庸置疑,Aprecia是整个3D打印药物领域的先锋,因为他们应用3D技术开发出了产品并且上市,他们开创了这个领域。
虽然三迭纪和Aprecia都选择了规模化的道路,但因技术方向不同,实际上我们没有竞争关系。Aprecia是基于粉末黏结,三迭纪是基于热熔沉积,工程学原理完全不同,所以设备和工艺也不同,做出来的药物剂型从外观到释放机制都不同,解决的临床问题也不同。
Aprecia用粉末黏结做的是疏松多孔的药物剂型,定位于超级崩解,让患者的吞咽变得更容易。三迭纪做的是有结构的药物制剂,可以调控药物的释放,我们称之为“程序化释放”,能解决的问题更多一些。现在药物传递技术能解决的问题,用三迭纪的技术都有解决方案,更像用一种全新的思路在控制释药,零级释放、延迟释放、复方的复杂释药、胃滞留等等,我们都能做到。
三迭纪的优势在于:首先,我们能做成复杂的释药剂型。用物理方法和软件进行药物三维结构设计,通过结构和高分子材料来控制复杂的释药过程;第二,我们的制药工艺简洁,设备比较普适。可以用同一台设备做出各种各样的释药剂型,用同一条产线制造各种不同释药技术产品,这在以前的工艺里是根本不可能的。
宁静:这是否可以理解为在技术上三迭纪优于Aprecia?
成森平:大家可能认为粉末黏结只能解决超级崩解的问题,是不是临床应用范围很小?我并不这么认为。
吞咽困难的人群蛮多的,比如精神疾病或神经系统疾病的患者,都会遇到吞咽困难的问题,这是一个巨大的未被满足的临床需求。Aprecia如果能利用3D打印技术把很多有需求的产品开发出来并且商业化,就可以成长为一个很出色的公司,他们具有这样的机会。
三迭纪的技术平台装载的是小分子化学药,从技术角度,释药也可以设计成快速崩解,但我们没有往这个方向去发展,因为快速崩解有其他可以实现的手段,就不是我们的技术优势。
缓释和控释技术,多年来没有实质性的大的突破。美国ALZA公司在药物传递技术方面,是过去30年来最成功的公司,因为他们原创了很多特殊剂型,比如渗透泵、透皮贴剂等,引入了一些结构的概念。在当年的时代背景下,ALZA的技术创新性很强,商业化也做得很好,与多家跨国药企合作产生了很多重磅炸弹级的新药,也因此新技术有了很好的临床应用价值和商业效益。
三迭纪热熔沉积技术的潜力在于,开发和创造出以前不存在的剂型,解决以前不能解决的药物释放问题。但能否把技术为药企所用,能否为患者提供更好的产品,是需要持续探索的。
另外,虽然我们的技术应用范围更广,但同时也面临一个难题——我们选择做什么?如果什么都做,对管理就有非常大的挑战。我们只能选择优先做什么,让公司存活下来,然后再发展壮大。
所以,Aprecia和三迭纪两家公司,因为3D技术方向的不同,发展方向也将各有千秋。
宁静:三迭纪定位于平台型的技术公司还是要发展成为药企?
成森平:首先,三迭纪是一家平台型技术公司,平台包括零级释放、延迟释放、缓控释组合、胃滞留、复方、难溶药物等有挑战的药物传递技术。
三迭纪最大的资产就是原创技术,在3D打印药物领域,我们是全球专利布局最完整、申请数量最多的公司。目前有15个专利家族、80项申请和25项授权,所有的核心专利全部覆盖美国、中国,也会进入欧洲、日本等主要战略国。核心专利在美国都已拿到授权,在中国的大部分核心专利也都拿到授权。
专利的覆盖范围也很广,从剂型、设备技术到方法论。因为我们开发制剂的思路是全新的,与以往做片剂或胶囊剂完全不同,所以方法专利高度依赖于剂型设计和专有设备。
其次,三迭纪有自己的产品管线,目前立项产品有9个,包括早期产品5个,确定走FDA申报注册通路的有3个。
三迭纪将致力于为患者提供最优质的药物产品,成为药物研发与设备开发双核驱动的国际化企业。
宁静:三迭纪的3D技术平台适合什么样的产品?第一个产品预计何时上市?
成森平:以第一个产品为例,我们选择的原研化合物是一个专利还没有到期、市场非常好、重要疾病领域的重磅小分子药物。在美国,该领域内此靶点下的两个新分子药已经上市,在研发阶段的还有几个,都是跨国药企在做,所有的同机制药物都被预测为重磅产品,商业前景非常好。
我们选择这个药物,把释药方式改为延迟释放后控制释放,影响它在体内的药代动力学,以更好地提升它在临床上的作用,注册申报类型为美国FDA的505(b)(2)的新剂型。
以前的技术,零级释放可以用渗透泵,延迟释放可以用包衣,但两者结合起来就非常难。3D打印药物制剂的不同之处在于具有三维结构,我们设计的药片内部具有特殊结构,在体内会按照既定的程序释放,释放的速度可以根据选用的高分子材料、释药面积大小来控制。
原研美国化合物专利将在2026年到期,我们2019年末向FDA递交了临床前会议资料,已经收到FDA的书面回复,明确了临床研究的方案。
临床研究我们有两条路径可以选择:第一,不用做完整的药效,通过 PK研究就可以获得NDA和产品上市,预计2023年年底。这种方式产品开发周期比较短,开发成本也低,我们可以获得三年的市场独占期,缺点是将来的药品标签上不能写“优效”。另外一条路径是,我们做药效,做规模化的临床试验,这样就可以在标签上注明产品的“优效”,进一步延长市场独占期。
这是一个产品战略选择。我们计划先走通第一个路径,让产品上市。第二个路径也不能放弃,如果大型药企能早一点许可我们的产品,他们将提供临床赞助,就有可能早一点启动做“优效”,一般来说,有实力的跨国药企愿意这样做。
宁静:3D打印技术“打印”出来的药品,还是表现为片剂吗?
成森平: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实际上3D打印出来的药品,既不是片剂也不是胶囊。为什么?因为片剂和胶囊的定义都是根据生产工艺来定义的,压片技术做出来的产品称为片剂,灌装胶囊技术做出来的是胶囊。
3D打印技术工艺里有细分,我们的专利母技术叫MED(Melt Extrusion Deposition),意即热熔、挤出、沉积。今年我们会跟美国FDA的ETT(新兴技术小组)探讨如何命名3D打印剂型的问题,因为这是制剂学上的一次革新,完全是创新剂型,我们现在只能称之为固体制剂。
宁静:您预期还有哪些障碍?
成森平:早期最大的障碍——技术问题已经很少了,我们需要面对三个关键问题:
首先,在设备产能扩增方面,从打一个药片到几十个药片,再到上万个药片,前几年从0到1的突破非常艰难。我们的中试机正在做测试,已经达到一天3万药片的产能。我们计划今年再融资建大规模生产线,至少每日10万片的产能。大规模生产线就是复制中试机的模块单元,已经没有技术上的难点了。
再者,我们需要走通美国和中国注册的通路。3D打印技术是美国FDA的新兴技术战略方向,“连续化生产”又是其中位列第一的战略重点。三迭纪的产线就是“连续化生产线”,FDA只批过5个通过连续化生产的产品,我不知道三迭纪会成为第几条;在中国,我预期会成为第一条。
最后,具有极高技术壁垒和极好应用前景的3D打印药物技术,如何变成有临床应用和商业价值的产品,商业化操作至关重要。通过partnership(合作)或alliance(联盟)的方式跟各大药企合作,用三迭纪的技术做出几个非常有价值的全球产品,将决定三迭纪的未来体量。
对于中国创新药企业而言,公司如何定位和立足于全球医药市场,也是我们面临的共同课题。
宁静:目前三迭纪最需求的是什么?
成森平:我觉得公司一直都需要两样东西:节奏合理的资金筹备、优秀适合的人才团队。
3D打印药物技术和产品研发注定要经历很长时间,需要保持合理的融资节奏。我们基本上融资完成一轮后,还剩一半资金时就启动再融资。虽然再等一段时间估值可能会更高,但我还是会选择提前部署,稳步推进。
人才和团队的重要性自不必说。我们的核心竞争力是创新能力,创新就需要具有持续创新能力的团队。我们管理层每两周都有一个关于人才的主题讨论会,已经形成了惯例,因为找人是所有管理团队成员的职责。
我们讨论的主要内容是:下一阶段要解决什么问题?现有团队成员是否有能力进阶去解决这个问题?我们还缺什么能力的人?
决定招募一个人之前,人物画像必须清晰:他需要有哪些能力?需要具备的核心素质是什么?他有可能在哪里?画像越清晰,公司的试错成本越可能会降低。我们招人的难点在于:因为技术的创新性,他不可能具备从业经验,只能从经历、能力和素质等方面去挖掘。
我们平时打交道的猎头非常多,猎头发现我们会找各种人,我们也要跟猎头不断地梳理:我们到底要什么人?找到的人不合适,原因在哪里?这在药企的人力资源里比较少见。
我们花时间精力找来的人才,还需要有一个进阶的过程。只有今天沉淀下来,变成明天的样子,才可能做后天的事情。3D打印药物是高度依赖于人的项目,需要人的稳定性比较强,而培养人也要经历非常漫长的过程。
我们的核心团队稳定性很好。一方面,随着项目的推进,大家觉得很有意思也很有前景,个人成长速度比较快;另一方面,来到三迭纪其实是一条不归路,比如制药的人一旦走入这么一个通路做制剂,就很难再回到原来的轨道上。
宁静:您希望三迭纪有怎样的未来?
成森平:我们把公司的发展阶段分成1.0、2.0、3.0、4.0四个时代。
1.0时代就是过去4年的技术开发期。技术从无到有、再到可应用,技术的成熟、稳定、可量产,能够实现从基本到高级的功能。
2.0时代是产品开发期。用我们自己的技术开发出产品,然后产品注册申报、做临床,预计在2023年获批。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也会跟其他药企合作,共同把技术转化为产品。我们现在以及接下来的四年时间,就是三迭纪的2.0时代。
3.0时代是商业发展期。通过新技术转化为产品的过程,让大家看到真实的应用场景,看到技术的价值,再通过商业模式的复制和放大产生经济效应。我希望在这个阶段让更多人认识到这一独创技术,切实解决研发和生产中的问题,愿意跟我们共同探索合作更多更有价值的药物产品。
4.0时代是三迭纪的愿景,即通过商业化获得的资金,进一步扩大三迭纪技术的深度和影响力,走出一条真正的原创技术发展之路,成为具有全球影响力的跨国企业,这可能也是我们这一代归国创业医药人共同追求的目标。
宁静:在您求学及工作历程中,对您影响最大的人是谁?
成森平:在不同的阶段,都有对我影响很大的人。
我在美国创业的第一笔资金,是扬子江药业集团徐镜仁总裁支持的。我喜欢创业也与他有关。作为扬子江的掌舵人,他30多年专心做一件事,那种强大的专注力和驱动力对我影响很大。不管做什么工作,我都会做长期考量,以长期发展为目标,不以短期获得为追求,也是他对我的影响。
第二个对我影响很大的人是我在美国的创业导师余国良先生。他一直告诫我要选择10年之后大家仍然认为技术先进的项目,不要跟风,要有自己独立的判断力、预见性和前瞻性。现在,作为三迭纪的股东之一,他每次参加董事会时仍不忘提醒我,一定要在长远目标之下制定近期发展计划。
余先生是一位连续创业者,他从30多岁起就在美国和中国持续不断地创业,在生物医药圈内也非常有声名。他对创业的喜欢发自内心,他好像刚翻过一座山,就会一刻不停地再去爬另一座山。他对我的影响是,从选择项目到公司发展的战略规划至少要有10年的时间轴。用长期目标管理近期业绩是非常重要的战略思路,不论跟谁传递三迭纪的理念,我都会这样做。
我父亲对我的影响是终身的,他很理性,也很务实,他教过我的几句话一直受用至今。他曾说“生活是每天都要过的”,也就是要及时解决生活中的问题。我从2010年创业到现在为止,他时不时会提醒我家庭可能面临的困难,他说你不管问题就不会消失,所以要面对现实并积极解决。这样做,内心会更平静,做事也会更从容。
他对我的第二个影响是追求自己喜欢的事情。我父亲在我面临很多重大决定时会说“你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我求学时三次转换专业,博士毕业后直接在美国创业,有了孩子后又回国创业,创业后又选择生第二个孩子......每次他都会说“这是你想要的吗?如果是,你就去试试,不行我再帮你兜底。”
我39岁生日时对我父母说了一句话,今天我也想再次说:“谢谢你们给了我自由,没有干涉我做任何重大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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