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别」
插画原创 / 顾小屿
生活是一场大型电影
关于你的部分
总是那么有趣
主播 / 千雅 文 / 红豆汤
“让原来的归原来,往后的归往后。”
前段时间表哥订婚,妈妈和我去外婆家接她一起吃饭。
到了家里,一楼没有人,妈妈朝我努努嘴,让我上楼去看看。
老房子好像总是不开灯的,昏昏暗暗,外婆的房间在二楼。
我已经很久没进过外婆的房间了,上一次可能是在更小的时候,在还会和外公外婆一起睡午觉的时候。记忆里房间不大,一个一个沉重的木箱堆在一边,带着重重的锁,床头放着个花罩子的台灯,桌子上有块玻璃板压着,压着照片、传单、不知道谁寄来的信封。
那时候的中午,我们并排躺在床上,外公轻轻打着呼噜,外婆也睡着了,手里还抓着一把扇子,而我躺着,看着窗外的风吹进来,带着竹子花纹的窗帘轻轻飘起一点点。
那时候,外公还在。
我的外公已经不在四年了,可外婆却从来不愿意去承认这件事。
外公刚刚过世的那几天,家里进进出出来了很多人,外婆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吃饭,睡觉。来来往往的人经过,而她总是一脸平和,仿佛这一切对她的生活都毫无影响。甚至,她也没有去殡仪馆,没有参加外公的葬礼。
她一天天过着,看起来和之前毫无不同。没有仪式,也就不曾告别。那些院子里的花、门前一壶一壶热开的水、柜子里的书,一样样地堆砌起来,好好地放在那里,全都是关于过去的回忆。
我爬上楼梯,打开门,外婆并不在里面。
房间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东西都旧了些,挂在墙上的小镜子变得糊糊的,桌子下压的传单已经开始发黄,而那些照片,一小张,一小张,还保持着青春的脸。
我这么看着,忽然发现桌上有一个相框。
相框是用包装盒剪出来的硬纸板做的。一块大的,后面粘着一个小的纸板做支撑,大纸板上贴着外公外婆年轻时的合照,四个角,用双面胶贴着。
简陋,但是一点也不随便,一点也不粗糙,我甚至能想到外婆如何坐在桌边,拿着剪刀认认真真做相框的样子。
把照片放在纸板上,一小段双面胶斜着贴上去,摁一摁,继续贴,规规整整。
我想起书里的一句话:“告别等于死去一点点。”
电影《路边野餐》里,穿插了一个老医生的故事。
老医生年轻时的爱人,名字就叫“爱人”。他们在文革时期分开,十多年后爱人送给她一盒磁带。他们在那时候说好,谁先分开,谁就给对方买一件新衣服。老医生说她忘了,没有买。
她说她年轻时怕冷,那时候条件不好,没有暖气,没有什么可以取暖的东西,爱人就把荷包里的电筒,捂在她的手上。
“手电的光透在掌背,仿佛看见跌入云端的海豚。”
后来,爱人生病,老医生不想去看他,却托主人公陈升带去一些东西。她打开笨重、老旧的大箱子,拿出小小的照片,那盒磁带,以及一件新衣服——一件红色的花衬衫。
整个故事都被轻描淡写着,就像老医生被问到“他是你的爱人吗?”她只是摆摆手说:“什么爱人,不过他的名字真的叫爱人。”
就像她解释自己为什么坐在沙发上忽然听起收音机,并不说起什么磁带,只不过说“从家里面翻出来的,都坏了。”
一盒旧磁带,一件曾经约定好的衣服,拿给对方,仿佛就这样完成一场告别。但沉甸甸的回忆全都好好锁在巨大而老旧的箱子里,却不曾被忘记。
告别这个词,充满了仪式感,好像要穿戴整齐,认认真真地鞠一个躬,说声“再见了”才算完。
可离别却总是毫无预兆,往往等到发现了,才慌慌张张地想要抓住那么一点记忆,一封信、一个存钱罐、一把钥匙,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堆砌在一起,似乎都在诏示着“你没能做好一次告别”。
我曾经看过一部日剧,叫做《西瓜》,说的是住在一起的一群人度过的琐碎日常。其中的一集发生在盂兰节,讲述和已经离别之人告别的故事。
龟山要告别去世了的双胞胎姐姐,教授要告别离开了的爱人,基子要告别逃亡中的朋友。
她们和人见面、买来一整盒的零食、又或者在房间里静静等待,热情地做着那些属于告别的仪式,到了结尾,龟山对离去的姐姐不再充满遗憾,教授终于告诉了曾经的爱人现在过得很好,基子也在别人口中听说那个离去的朋友“过得很精神哦”,看起来是一个完美的结果。
可是她们告别成功了吗?离去的人,依旧活在记忆里。
也许从来就不存在什么真正的告别,记忆始终牵绊着我们,使告别这件事,显得无比漫长。
《西瓜》的最后,有这样一段独白:“去世的人和活着的人混杂的晚上,我们吃的饭团就像这个世界没有般的好吃。吃到不能吃为止我们都睡熟了,如果宇宙人看见这天晚上的我们的话,他们肯定能一眼就明白幸福是怎么回事……或许只有远离幸福的人才能看到活着的人的幸福,身处幸福中的人肯定是意识不到的。”
带着想念而无法告别,仍然在继续生活下去的人们,其实也活在幸福之中。
“让原来的归原来,往后的归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