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带你走黄河》---【背冰亮膘---下】
大 河 边 上...
午饭结束已是下午4点,人们也基本散去。我们一行几十人便浩浩荡荡迎着阳光西去,转弯出村,便见远处波光粼粼大河横亘。小路很窄但笔直通向河边,路面的黄土很是光滑瓷实,看的出村民多次往返的痕迹。黄河可能在旅人的眼里只是一些有水的河沟,但在村民的眼里却是衣食父母,村子的所有故事都有着黄河的味道。风吹过河滩,不知名的蒿草便迎风摇动,整个天地都呈现为土黄色的世界,一些渔船散落在蒿草中,它们很完整,应该是村民过几日下河捕鱼的用具。斜阳、蒿草、渔船、大河、一群赤裸身体的人,瞬间便让我有穿越原始部落的感觉。
这样的环境,足以让我们对“背冰亮膘”有所思考,村庄、村人及我都是历史长河中的一个瞬间,都是在黄河这个流动背景下的历史影像。时过境迁,我们都会很快淹没在滚滚浪花之中,但这种民间祈福活动却代代相传,依偎大河而鼓乐不息。也许我们不可以称其为文明的传承,但其一定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篇章。那些寒风中赤裸的身躯越来越高大,那些铿锵有力的脚步一定会留下更长更远的足迹。
来到大河岸边,水面依稀流动着上游开河的残冰。村人们进行了简单的祭拜,眼里瞬间便庄重起来。他们排列整齐,在一声震天的鼓声后,开始了真正的行走。锣声似乎比在村里时更加的响亮,不知是谁喊出了第一声号子,紧接着便是齐声的呐喊。那声音威武雄壮,响彻云霄,撼动心灵。
这是黄河汉子无畏的宣示,是一种豪放、血性和强悍的基因的真心流露。呐喊声中是人们千百年来对土地的信仰、对大河的信仰,对所有的不公与无奈的宣泄,他们知道,无论是哪朝哪代,无论是何人统领天下,他们所依赖的只能是脚下的黄土,身边的大河与黄河人不屈不挠的性格。生存的艰难让他们泛神崇拜,那一声声呐喊是对一切外在压力包括自然灾害在内的摆脱和释放,是求其生存顺利的拳拳斗志,这是天地之间最直接最憾人最彻底的壮举。
我庆幸有这样的经历,看到了他们面对大河时的情不自禁。也更明白了黄河岸边的这些祈福活动原本是这样的震撼。他们不像在村里时那样喧哗与左顾右盼,他们的脊梁此刻挺的笔直,他们的动作在号子声中整齐划一,那古铜锣的声音仿佛是一个人在敲响。借着渐渐落下的夕阳,我应该是看到了他们眼中泛出的泪花。我忽然有些顿悟,他们这是用力敲给自己聆听,用尽全身的力气祭拜着自己的内心。他们一趟又一趟地走去又走回,完全忘记了所有,直到所有的力气都耗尽。
落日的余晖拉长了河滩上这些背冰人的身影,他们默默放下了锣,将身上的冰从身上取下,背对着黄河围成一圈,然后开始奋力将冰块砸向地面,一次又一次高举又落下,直到冰块都散落成颗粒,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快,所有的不好都通通砸碎。
活动就在这一片冰碎的声音中落下了帷幕,我没有随他们回村,简单的告别后,目送他们远去。坐在大河边上已经很多次了,今天的心情却再一次激荡反复。回放着一整天的所见所闻,很多的画面给我深深的记忆,一群穿着厚厚冬衣的人围着一群赤裸的背冰的人;刺骨的寒风中,一瓢又一瓢冷水泼在背冰人的肌肤上;黄河滩上震天的呐喊声中,一群背冰人眼含热泪......
这就是河东人的“背冰亮膘”,这是一种人类天性的夸张表达和真诚吐露,是一种群体的自发呐喊,并且这种自发性极少受到任何外来力量的支配和调控。准确地讲是心灵驱使下的祈望。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驱邪佑安只是我们所听闻的命题,但其中蕴含的人性释放与自我崇拜却很少提起,我们面对一种活动的源远流长,应该考虑到其中的多元以及复杂性,需要从历史、从地域、从人性上去着眼全面而非放大局部。也只有沿河人的独有性格,才能演绎出这种力量的化身,壮烈式的本土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