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耿‖家酿【客都原创】

家酿
文/张维耿
我家老伴,平素喜欢酿些客家糯米酒。每当亲朋聚会,总要带上一两瓶家酿。殷红的酒色,清醇的酒香,频添了许多喜庆和欢乐的气氛。凡是喝过的亲朋好友,都称赞我们家的娘酒酿得好。
客家人逢年过节,总要拿糯米酒招待客人。在农村,每年冬至过后,每家每户通常都要蒸好多糙糯酿酒。糯米饭蒸熟后,用凉水降温,降到三十五度左右,撒进适量的酒饼碎末,拌和均匀后盛到陶制容器里压平,正中留个小窝洞,待它发酵,这叫扒酒。扒酒后一般需24小时始行发酵,可以闻到酒香。经过大约一周时间,达到充分发酵,就可以榨酒了。首次榨出来的叫娘酒,客家话又称夹酒;将榨过的酒糟加水煮沸,再次榨出来的叫黄酒,又称时酒。在农村,夹酒和时酒分别盛进陶器酒瓮里,撒些红粬,密封好;接着把酒瓮搬到屋外地面,周围靠满小把稻草,再覆盖谷壳,然后点火,慢慢把瓮里的酒炙开,叫做炙酒。用这种方法炙好的糯米酒味道醇香,又能久存不坏。
老伴告诉我,她十四五岁第一回替母亲扒酒,酿出来的酒味道醇美,深得邻居称赞,从此对酿酒有了兴趣。她来到广州已经三十多年了,每年都会托人从家乡带出些糙糯来酿酒。俗话说:“蒸酒磨豆腐,不敢逞师傅。”老伴蒸酒,也不是没有失手的时候。俗话说:“失败乃成功之母”。经过反复实践,她摸索出一些行之有效的方法和经验。比如天气寒冷发酵很慢,就用玻璃瓶子盛满热水,搁到酿酒的容器里,过不久发酵的速度就加快了。天热发酵过头有点变酸了,就买回来一根甘蔗,破成碎片,把它插进酒糟里,第二天甘蔗把酸味吸收了,酒味又回复甜美。老伴还比较了上海甜酒粬和客家土酒饼的不同特性:上海甜酒粬酿出来的酒味道甜,而且出酒多;客家土酒饼做出来的酒比较浓烈,但出酒较少。于是,她就用土酒饼加上少许上海酒粬去发酵,结果酿出来的酒不仅味道醇香,而且出酒率也甚高。有一回,酒扒好后过了两三天,酒液象泉水般从酒糟中不停地析湧出来,不久就溢了大半缸。我的一位外甥媳妇看了,惊呼道:“那不就是天红酒!”
逢年过节,客家人常用糯米酒款待客人。加了红粬的糯米酒,有暖胃的效用。酒色殷红,寓意红顺,增添了喜庆的氛围。秋冬两季,用糯米酒煮鸡肉或炖羊肉,是老少咸宜的上好补品。客家产妇坐月子,通常用好几十斤糯米酒煮阉鸡吃,客家话叫“食鸡酒”。制作鸡酒很有讲究,先将生姜剁碎,放进锅里炒干成蜡黄色,然后把大块鸡肉和黄酒倒进去熬煮几个小时。吃时再添加些娘酒,酒味更浓。鸡酒有活血和滋补身体的作用,无怪乎客家妇女坐月过后脸色那么红润,身体那么健美。
我喝过福建的汀红,兴宁的珍珠红,还喝过别的地方出产的客家娘酒,总觉得远不及自家的家酿那么甜美,或许就是甜美的生活酿造了甜美的娘酒吧。生活在广州,每当我喝起醇美的家酿,不禁想起往昔母亲临近春节酿造家酿的欢笑情景,想起青少年时期亲朋好友互相敬酒的热烈气氛,想起哺育我成长的梅江两岸秀丽风光,想起客家人热情待客的纯朴风尚。我离开梅县老家已经半个多世纪了,由美好的家酿引发出来的浓郁厚重的亲情、友情和乡情,依然是那样的绵绵不绝,无尽无穷。
作者:张维耿(2020年2月29日)
作者简介:广东省梅州人,中山大学教授,为一至三届世界汉语教学学会理事,二至四届中国对外汉语教学学会常务理事,曾任广东省中国语言学会理事、学术委员,广东省对外汉语教学研究会副会长、会长。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待遇。出席过多次国际学术会议。主要著作有《现代汉语修辞学》(与黎运汉合作,商务印书馆香港分馆1986年版)、《汉语修辞学》(与李圣超合作,广东省高等教育出版社1989年版)、《华客文化》(与潘小洛合作,中山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客家话词典》(主编,广东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在国内外刊物发表学术论文近百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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