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绝伦的赵绍琴温病讲座(第三讲)
第三讲
好,今天我们讲(温病心得)第三讲。
(黑板)伤寒古人述之甚明,是皮毛感受风邪或寒邪,故脉浮浮紧或浮缓,头痛项强而恶寒,或体痛呕逆,脉阴阳俱紧,方用辛温解表或解肌,以求其汗。因此,伤寒、中风与温病根本不同,用药亦异也。
那么这一段讲的,还是温病和伤寒的不同点。重点说明,尤其是在临床,不能把温病和伤寒看成一个东西。第一节讲了,温病是(从)口鼻而入,也讲了伤寒寒邪从皮毛而侵入。那么风邪也是从皮毛侵入。风邪、寒邪是要解表,是要发汗、解肌,可是温病是以热为主,必须用清热的方法来清理(病邪)。
温病在清代康熙年间才开始发展起来,当然是以叶香岩为主。那么汉代呢,也有温病。在广义的伤寒里面,也讲了温病。在《素问·热论》篇中也讲过:“今夫热病者,皆伤寒之类也。”说的是凡是这些热病,都是伤寒一类的。在《难经》中也讲过,说“伤寒有五,有中风、伤寒、湿温、热病、暑病。”都是热病,也就是广义的伤寒。
今天我们讲的,就是要将温病、伤寒弄清楚。比如说温病卫分证,与伤寒表证不同。这一句话要弄清楚。温病讲的是卫气营血,那么伤寒呢,讲的是六经、表里。太阳、阳明、少阳、太阴、少阴、厥阴。温病讲的是卫、气、营、血。有的人就认为太麻烦了,怎么又是六经辨证,又是三焦辨证,又是卫气营血辨证,是不是麻烦呢?认为麻烦是错的。因为中国医学和现代科学一样,越研究越细致,不能把周朝、汉朝这些很朴素的东西,到了今天还这么讲。这是医学进步所不允许的。
那么,从《伤寒论》的汉代,到了清代,差不多有了一千多年。进展得很好,很正常,之后才发明出了温病,提出了三焦辨证、卫气营血辨证。绝对不许开倒车,返回去,不行。我常讲,西洋医学越研究越细。在二十年代、三十年代,没有什么心脏病、心电图,到了三十年代以后,四十年代、五十年代,逐渐地才有了心电图,越研究越细。我们中国医学也是一样,要越研究越细。这种想简单化的说法,就是不学无术,想开倒车,这是错的。
温病的卫分证与伤寒的表证不同。卫分证是发热、微恶风寒,是肺经的郁热病。温邪从口鼻而入,鼻通于肺,从气管、喉头到肺。这个是温邪,所以它也恶风,也有怕风啊、怕冷啊,这些卫分证。为什么说它叫卫分证呢?为什么不说它是表证,古人不是说过“有一分恶寒,就有一份表证”,应该解表啊。前几次我也讲得很清楚,温邪是热邪,从口鼻吸进来的,鼻经过咽喉,经过气管,通到肺。肺主皮毛,皮毛司开合,所以在肺的郁热,反映到皮毛,皮毛不和,所以有寒热,有发烧、恶寒。这个恶寒,或者微恶寒,或者憎寒,有一点怕冷,这个不是表气闭,而是肺郁热之后皮毛不和。它主要的原因是肺经郁热。肺主宣发、肃降,主皮毛,这是它本身的功能。卫阳之气能够达到体表,这样是正常的。由于肺气不疏,表气不和出现的微恶风寒,这个不是表病,不是表气受了风寒。那么它的道理是什么呢?它的道理是个郁热。根据什么你说是郁热?第一个就是从客观的检查看,脉象是浮的,或者是数的,也可以说是浮数。吴鞠通说“太阴之为病,脉不紧、不缓而动数”,说就是以数为主。浮代表了卫分,数代表了热,是这个(道理)。再一个呢,它是喉咙痛、咳嗽、有汗,跟伤寒绝对不同。喉咙痛说明是热郁于肺。咳嗽是肺气郁热,所以他就咳嗽。为什么有汗呢?它的有汗是因为肺气郁热上迫上蒸,所以吴鞠通讲的是“火克金也”,就是热克了肺了,这样的咳嗽,与伤寒的寒邪从皮毛而入、寒邪束表、肺气不宣的咳嗽根本不同。我们再从客观上检查,舌头,伤寒,是白的,是滑的,是润的,是腻的——(舌)质是淡的,温病,(舌)质是红的,舌面是干的,虽然是白,它是个糙白,是个老的,不是滑润的,不是腻的。从客观的脉、舌看是这样。那么色呢?寒邪是面色白的,温邪热郁,一般说面色不是那么惨白,甚至于发红,偏红一点。同时嘴唇、口角,我们看看,口唇也是红的,也还有点渴,微渴。所以吴鞠通在《温病条辨》上讲得很清楚,说“太阴之为病,脉不紧不缓而动数,两寸独大,尺肤热,头痛,微恶风寒,身热,自汗,口渴,或不渴而咳,午后热甚者,名曰温病。”所以说温病是这么一个条文,跟伤寒是绝对不同。
《内经》也说过,说“上焦开发,宣五谷味,熏肤,充身、泽毛,若雾露之溉”(注:语出《灵枢·决气篇第三十》)。肺为娇脏,受邪则郁闭,卫阳之气不能外达,所以发热、微恶风寒,并且发热比较重,恶寒比较轻,与伤寒的这些症状,从外观上看,也是不一样的。那么伤寒呢,它是风邪或是寒邪中受太阳之经,太阳之脉起于目内眦,上额交巅,入络脑,环出别下项,循肩膊内,挟脊,抵腰中,所以它的头疼,是风邪(中)受到太阳经,太阳经有病了,所以腰疼体痛,头痛恶寒,浑身疼,这是太阳经受了风寒邪气。温病不是这样。那么有人也许问,温病有时候腿也疼。对了,有可能。我们在临床上有时候看温病、热病,也有腿痛,尤其是小孩,经常出现腿疼。什么道理?说明郁热于内,经络不和,腿也疼。可是尿是红的,大便是秘结的,因为他阳明腑气不通,热郁于内,所以有时候出现这种疼,跟受风寒是绝然不同的。
那么下边我再讲:说温病卫分证,实在说,就是肺经郁热证,因为它不是风寒,(所以)不能拿六经,拿伤寒这些方法、观点来看它。所以(应该)把它从卫气营血(的角度)看。因为它热郁于内,肺主皮毛,发热微恶寒,口干口渴,突出的就是嗓子红,喉咙痛,甚至于扁桃体肿大,再厉害还有扁桃体化脓,形成化脓性扁桃体炎、支气管炎、肺炎,都是些炎症、热证。为什么说它是热呢?温病,第一个就是舌是红的,舌质是红的,舌苔是白的,口渴,嘴干,嗓子疼,嗓子干,咳嗽,这些都是由于肺气郁热而形成的,绝对不可能错误地看成是风寒咳嗽。我们一定要鉴别清楚脉、舌、色,甚至于大便、小便这些客观的体征,(以)客观的检查为准的。
那么我们用(什么方法呢)?因为我们知道,温邪是个热邪,从口鼻吸受而来的热邪,我们用什么方法来治疗?必须用辛凉清解的方法。所以我这儿讲了,由于它(的脉证),因为它这脉不是紧的,也不是缓的,也不是头项强痛而恶寒的,所以呢,伤寒用辛温解表或是辛温解肌,以求其汗,温病呢,它是热郁于内,郁热上蒸,虽然有一些个恶寒发热,绝对不是表病,必须客观地看脉看舌。必须用这些个辛凉清解的药物。所以说“用药亦异也”。温病跟伤寒的治疗方法是绝然不同的。
那么,在《温病条辨》里头,也讲得很清楚。在上焦篇,吴鞠通讲,适用于辛凉轻剂、辛凉平剂、辛凉重剂。在今天很多人错误地解释成辛凉解表。对于这些,我自己认为,这些个(辛凉解表)用在别处可以,在别处用辛凉解表可以。如果是在温病,是辛凉清化、辛凉清解,重点在清。虽然是在风温,虽然是在卫分证,它毕竟是热,热郁于内也好,热再重了,接近气分,到了气分,也是热,必须用清法。跟伤寒的太阳病决不同。太阳病,什么体痛、呕逆,脉阴阳俱紧等,这是受了寒邪,必须发汗。温病是热为主,是温邪,口鼻吸收的热,必须用清法。所以辛凉清解,或者说叫做辛凉疏卫。假如恶寒,闭塞得重呢,我们疏通疏通卫分,辛凉宣化,真正表气闭得有一点(重了),用宣化的方法。那么,自己通过临床,也看到了很多的前辈老师,用的都是这些方法,辛凉清解、辛凉宣化、辛凉疏卫。辛凉清解,或者是用苦甘泻热,在《内经》上讲的也很清楚,说“风温上犯(应该是“热淫于内”),治以辛凉,佐以苦甘”,没说佐以什么什么发汗,什么什么解表。所以今天啊,我们要特别注意,治疗温病,决不能写“解表”,绝对不写!不许求汗!那么,这是在《温病条辨》里头,吴鞠通重复又重复地讲得很清楚。
温病卫分证,因为邪在肺卫,病轻邪浅,在上焦,应该用一些轻清的——轻重的轻,清热的清——轻清的(药物)来清解它,用这些方法。宣泄上焦,干什么呢?用这些轻清——(黑板)用这些“轻”的“清”,来宣泄上焦之“热”,上焦的风热——风温,是风热,温邪在卫分的热。或者是在肺中的,咳嗽为主的,我们也是清肺热,都是要用清的方法。用清的方法干什么呢?来宣泄上焦——(黑板)来宣泄上焦之热。什么叫宣泄呢?宣,是往外——不是发汗,是往外宣通宣通,因为肺热,肺主皮毛,热郁于内,热——出不去,什么叫“郁于内”?就是闭住了,就咱们屋里头窗户、门都不开,热闭在里头了。怎么样呢?用一些宣泄的方法。宣,不是发汗,泄,不是攻里。就是窗户、门开个缝儿,给这热往外宣达宣达,这叫“宣泄”。宣泄什么呢?上焦的风热。《温病条辧》上焦篇讲:“治上焦如羽,非轻不举”啊。这儿说的是心肺,上焦的郁热。
假若郁不能开,热就不能外泄,病必增重。本来开始,风温在卫分的时候,温邪从口鼻吸进去,到了肺,肺热上蒸,形成的这些个有点恶寒,有点发热,有点口干,有点咳嗽,嗓子有点红,头额上有点汗。都是郁热,我们把它这个郁热给宣通宣通,宣泄宣泄,绝不许用发汗药。什么叫发汗?宣泄跟发汗的区别在哪儿呢?发汗药要求的是皮毛开张,强迫地把津液从皮毛这儿(发)出来,干什么呢?因为受了风邪或是寒邪,把邪从这儿驱除出去,这叫做发汗法。宣泄法不是。宣泄法就是热郁于内,皮毛开一点儿,就跟我们(开)门似的,开一个门缝,窗户也开个缝。不许发汗,不让它出汗,让它把这热往外放一放。放什么呢?放这个温邪的郁热。那么这样,郁热能够开,热能够外泄。不然的话,越郁越热,所以就不能把郁热从卫分“输”出去。一部分热宣出去,一部分给郁宣开了,一部分郁热用甘寒药清它。如果不能这样,就会怎么样呢?表气越闭越热,这一下子就容易从卫分走到气分证。
那么,假若我们用了辛温解表药,有人不懂得这些个宣泄,轻清地疏通,用些个辛温解表药,把温病的津液、阴液更伤了,促进这个温病的增重。因为温病是热呀,热伤津液,它还口渴呢,温病上来就口渴呢,口渴口干哪,虽然不到气分的时候不想喝冷水,毕竟嘴是干的。什么道理啊?就是里头是热,舌质是红,口是干,逐渐就要渴了。卫分越热的时候,越口干,越口渴。卫分热重不重,看脉数不数。比如说浮数,或者是滑数,或者数得再厉害,就成了洪滑数,就到了气分了。从舌苔,从脉象,从面色,从症状,我们都要有正确的认识。千万不能把温病的恶寒、发热,错误地看成是表证,不能把温病的头疼,看成受了风寒。风寒的疼,是一种很剧烈的疼,温病的疼,是有些郁热上蒸、上攻,头有点儿涨,有点儿疼,不一样,症状上也不一样,必须辨别清楚。
下边我再讲,凡是温邪在上焦的时候,治以辛凉,佐以苦甘。应该用一些个辛的、凉的,宣其郁闭,郁开了,热清了,病就痊愈了。在这个阶段,吴鞠通提出了桑菊饮跟银翘散,都是来用辛凉清解的这些个药物。银花,连翘,桑叶,菊花,豆豉,桔梗,杏仁,枇杷叶,芦根,像这类药物,全是辛凉的,有一点儿开、有一点儿清为主的。像这个连翘,它是一个清热的(药),清气热,银花也是清热的,以这个为主,就是以清郁热为主的。那么桑叶、菊花呢?就是清头目为主的。风热在头目,所以头晕啊,头胀啊,都用些个桑叶、菊花,用这些个辛凉药物,就是以清为主,清上焦的郁热为主。那么豆豉,一般的,在这时候我喜欢用豆豉和山栀。那么豆豉呢,它是宣阳、宣郁,不是太辛温,不是什么大的发汗,可是它以宣阳为主。所以在银翘散里用豆豉、用山栀的意思,其实就是栀子豉汤啊,栀子豉汤干什么的?心中懊憹者,栀子豉汤主之。什么叫做懊憹呢?郁热,把它的热用豆豉给开开,宣(一下),并不是大的发汗。栀子呢,它本身是苦药,栀子本身的特征有两个,一个是宣阳,就是疏表,向上宣发的,第二一个功能呢,栀子是个苦的,是个泻热的(药)。所以说栀子豉汤治心中懊憹呢,(治的)是烦热,泻热,外边宣了,里边清了,用这么一个方法。那么银翘散里边,也用了荆芥了,也有薄荷,有人也提出来了,荆芥不是辛温药吗?薄荷是辛凉(药)啊。但是我们看一看,银翘散里的薄荷跟荆芥,用的量很小。一般我们用上10克荆芥,为了发汗解表,我们假如用一克,或者两克荆芥呢?它只达到宣阳(的作用),并不发汗。就像我刚才讲的,门要是大开,屋里就可能太冷了,我们开个缝儿,干什么呢?疏通它,开它的郁,达到郁热开,给热放出来为主。不是想大开、发汗,不是!薄荷也是一样。在银翘散和桑菊饮里,薄荷也只用1g,我们过去只用五分,就是这样。薄荷也不是多了就好,虽然是辛凉的,用得很轻。假若你把它用上三钱,发汗的量,就太过了,也是错的。所以吴鞠通总结了一句“治上焦如羽,非轻不举”,跟羽毛一样,必须要轻轻的,不能让它重了。
那么像桔梗,桔梗也是苦的,也是一个苦药,也是一个宣药。苦能泻热,它是上焦药,是宣扬药,所以用它也是把郁热——肺经的药嘛——来宣(扬)出去。
我们常用的杏仁呢,是辛苦温的,是入肺的。它是润肺、止咳、宣肺……辛苦温啊,辛开,苦降,温散。它对于肺,为什么杏仁能治咳嗽呢,所说的治咳嗽,它有润的可能,有宣的可能,有开的可能,还有点儿苦,有泻肺的可能。
枇杷叶,这也是我们经常用的。那么枇杷叶我们用来干什么呢?用来宣扬肺气。因为病在上焦,病在肺经,病在卫分,所以在这个时候,我个人常常用枇杷叶来宣扬。为什么呢?把它的郁热开开,咳嗽就清了。郁热没了,就不咳嗽了。不是枇杷叶止咳嗽,而是把郁热宣开了。
我们经常用的就是芦根。过去我们用的是鲜芦根。在这个时候用上一两、二两鲜芦根。芦根既有点疏卫,主要是以清为主。苇子嘛,芦根就是苇根啊,长在水塘里的苇子。它是个甘的,甘寒的,它又能清热,又能利肺气,常常用来治肺部疾患。象千金苇茎汤啊,它就是治这个肺和气管的郁热的。它就是有点疏卫,所以它就是这么好的一个清解、疏卫、利三焦这么一个药物。
那么这些个辛凉的药物,绝对不可以(用量)过重。在今天,我们常常看到有些个人,用连翘、银花、大青叶,用几两,认为去热,有人说这样用药力量大。对不对呢?肯定说这是错的。因为在卫分,要轻清的(药),要疏卫,你用那么重的干什么?所以经常我要用的:卫气不疏,适当的用点豆豉、山栀,头疼,用一点菊花、桑叶,咳嗽,用一点杏仁,肺气不宣,我就用一点前胡,宣宣肺气,常常加上点芦根,就够了。千万记住,“治上焦如羽,非轻不举”。煎药也不可以随便。煎三十分钟?不行。顶多微火煎上十分钟,香气出来了,假如有薄荷,把这一克的薄荷往里一搁,就得了,既能达到疏卫,也能达到清热。不可以过煎。吴鞠通在《温病条辨》银翘散底下讲得很清楚,银翘散把它研成面,每六小时一次。我们吃这种药呢,我经常也是,(给病人)一天吃四次药。上午两次,下午两次,甚至于晚上(加)一次,这样排着吃。有时告诉他(指病人)四小时一次,或者三小时一次。这种方法并不是西洋的,我们看看《温病条辨》写得很清楚:六小时一次,四小时一次,都是我们在吴鞠通时代以前就这么用。自己也体会,也看到了自己的前辈,用药也是这样。比如说,上午我看到这个小孩发烧很高,开了一个药,是要宣卫啊,是疏郁啊。估计这小孩有麻疹。可是吃了三个钟头,麻疹出来了,马上停药,再吃第二个药。我们也看到了我们的前辈,一天换三张方子、四张方子,虽然我们那时候没有什么医院、病房,可是这个大夫一天要来几次,尤其治急性病。我自己也是这样用。比如说头几年吧,像三十年代、四十年代,猩红热很多,温热证很多,一天要给他四次药或者五次药,或者一天常常要变方,上午一个方,下午又一个方。什么道理又一方啊?比如说郁热很重,大便不通,上午我们来了,又是清气,又是通腑,比如给一个什么承气汤,或者是什么牛黄承气,什么承气,大便不通,我们下午要加重,下午说通了,马上停药,换轻药,等等的都是这样,根据脉舌、症状的重轻,随时加减药物。绝对不可以一个方子吃两天,不可以。尤其是我们这个专业,温病专业,跟古代医学不一样,跟那些个慢性病也不一样。不是神经衰弱,也不是肺结核,(多是)传染病,伤寒也好,急性的乙脑也好,像目前的流行性脑脊髓膜炎也好,一天就几个变化,上午看了,下午就变,夜里看了,早晨又变。那么在清代,我看到了我父亲给皇帝瞧病,最近我们到清宫,就看了看太医院过去给皇室瞧病。常常是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就换一个方子。我写了……这本书还没写完呢,现在正在写……就是说清代的,太医院的,宫廷的医学,究竟怎么样。我们可以看看,就是这样的处方,不是说……千万不要开三付,一天一付,这个不行的。随时观察,灵活运用。
下边呢,就讲一个病例。从这个病例也看到了用药的错误,也看到了卫分证错误地吃过凉的药物,是不对的。叶香岩在《外感温热篇》中讲的,“到气才可清气”,反过来说,不到气就不许清气。现在我们就错误地不懂这句话了,就认为力量越大越好,青霉素、链霉素、红霉素、白霉素,中医的大(剂)量清热解毒,甚至于安宫牛黄丸。全错了。不按照我们的卫气营血治疗,认为量大就行,都是错误。下边我就让你们看一看,就是我们的一个病人,错误治疗。这事多不多?太多了。大概,不能说天天看到,经常,我们到了医院去看,是这个,就是卫分证没个解,错误治疗。
下边我讲一讲这个病例。这是一九八三年(的事),我看的一个老太太,当时是八十多岁,八十一二岁,是我们的一个同学的母亲,这个同学也是六三、六四年毕业的学生,现在在一个大医院里头负责中医工作。他的母亲呢,八十一、二,这么一个老太太。病呢,开始并不重,就是着点儿凉感冒了,发烧发冷啊,发烧不退。因为她三十七、八度,三十八度啊,发烧不退,开始的时候呢,发热,恶寒,咳嗽,有点儿痰,气管有点儿痰鸣音。这个时候呢,因为在医院方便么,就打了点儿青链霉素,抗生素,青霉素链霉素,卡那霉素,一般的抗生素药物。但是,发烧并没有退。逐渐还要往上高一点儿,三十八度几了。那么他又给加上中药,羚翘解毒丸,一天吃四五丸。同时呢,(烧)还没退,又开了张方,这个方开的,什么呢?主要的药物就是:银花二两,连翘二两,大青叶三两,板蓝根三两,都是二两到三两,类似这些药物还不少,当时我记得可能得有十三四味这样的药。同时,石膏好像也是个二三两,知母大概也是五六钱。这个老太太吃了药之后,不但热不减,发烧并没有退,同时昏迷了,大便泻水,因为这个老太太很胖,一看就是湿很重,发烧没好,神志昏迷,大便泄泻。同时呢,周身浮肿,脸面、手、腿全肿了。这个时候同学就找我了,说是请我去给看一看,因为这个病大家伙儿都认为是温病。我到那儿一看呢,脉象是沉、弦、滑、数,舌苔是白、滑、润、腻,(舌)质并不是太红,因为老年人,舌头也比较胖一点,并不是(太)红,不是瘦小的舌,也不是绛红的舌,也不是糙老的舌,正好是胖、润、腻、滑,这么一个舌,一看就知道是湿郁。脉是已经沉下去了,底下是有点数象。周身肿。当时在医院就认为这个是心力衰竭,他当时就买人参,想(给病人)吃大量的地高辛,来强心,利尿,退肿,补正。当时我就制止他了。我说不能这样做啊。马上把一切西药都停了,我给你开个方,吃我这药。当时我怎么跟他讲的呢?我说她(指病人)就是病在卫分,素来体质阳(气)不足,为什么阳不足呢?因为她太胖,气虚。胖人气虚啊,胖人湿重,年(纪)又八十了,阳也不足。热不热呢?当初是热,可是热郁于内,让你这凉药遏制住了,肺气不宣,病在卫分,错误地用凉药过多,至气分,至营分。(治)错了,所以内陷。那么这个老太太还有点咳嗽、喘呢,就是肺气不宣,素体就湿,凉药一下去,肺的升降能力,宣肃能力就差了。由于热郁于内,湿邪过重,凉药过多,正气也弱了,所以下垂,形成湿泻,哗哗泻水。主要的是你的药太凉了,中阳受伤,三焦不畅,这样形成的这么一个泄泻如水,这么一个证候。这时单纯的吃强心(药),或者是人参,不行,解决不了(问题),卫气还不疏呢。那么怎么办呢?当时我就说应该用什么呢?温散寒凝,宣畅气机。因为你用这些个(寒凉药)太凉了,湿重,(阳)气不足,(药)过凉。怎么样呢?温寒,把寒(邪)温开,寒凝在一起的要把它温开,气机闭塞了,反过来要宣气机。你错误治了,没事用什么安宫牛黄丸啊,全错了,治营分不行啊。要宣畅气机,宣肺,同时要化湿,必须达到寒凝解,气机调,本来气机让你给(弄得)太凉了,寒则涩而不流,温则消而去之。必须温,才能消而去之。湿邪也必须温才能化,越凉越化不好。必须达到三焦宣畅,病从卫分而出,还得从卫分解,不然的话不行。当时我们这个同学也认为应该是大量的强心利尿,地高辛、人参。我说不行,都不行,必须这么治。当时我就给他开了个方,这一点我们就看看,邪在卫分,错误地用凉药,错误地用气分药,更错地用安宫牛黄丸,用营分药。再加上昏迷,因为昏迷他就懂得一个安宫牛黄丸。昏迷……过几天我们要讲一次昏迷了。昏迷,在卫分,有的在气分,有的到了营分,有的入了血分,都不同。大部分是误治、错治的,本来是在卫分,用个宣卫就够了,看到神志不好,不知道热郁不重,一宣郁就成了,错误地给安宫牛黄丸,把这病给深入了,倒糟了。
当时我就根据我的观点,第一个升阳,化湿,调气机,化寒凝这么个方法,让到了营分的病邪,还透到卫分上来。把气垂下来的这些个虚,要升提起来,把中阳给提起来这么个方法。第一个药我就开的葛根,十克,干什么呢?升她的阳,疏她的表,疏她的卫,因为卫(因为过用寒凉)卫弄得太凉了,用葛根,升阳明。不然的话,要垂下去,所以说阳气不足下垂,人就要脱了。第二个药,恢复她的卫分,用的是苏叶,十克,当时就是三钱。第三个药,用的是荆芥炭十克,也是三钱,干什么呢?荆芥是个升阳药,用它的炭来止泻用,帮助葛根升她的阳,帮助苏叶疏她的卫。第四个,用的防风,六克,干什么呢?把她的木升起来,升她的厥阴肝经,因为瞧她要垂下去,帮着她升。第五个用的黄连,黄连用了两克(应该是“钱”),用的不是太多,两克,干什么呢?给她止她的泻,苦坚其阴,以止其泻,撤其虚热。这个时候,加上一个灶心土,伏龙肝就是,灶心黄土,二两,六十克,干什么呀?来止她的泻,扶她的脾,而不热。虽然她是老年,补就不行,因为她热嘛,你再补到留邪,可是灶心土就不热,它是黄土啊,烧的黄土,以和中为主,以止泻为主,以补脾为主,没有热。黄土泥它热不了。再一个药,茯苓,十克,干什么呢?扶扶脾胃。这么个方子,既不是补药,也没有益气药,也没有治心力衰竭的,我开完方子,他很(不以为然),认为这个方子不怎么样,因为什么呢?没有牛黄丸啊、紫雪丹什么的,都没有,也没有菖蒲、郁金,说你怎么没开点菖蒲、郁金啊,都没开。可是第三天,他来到我们教研室,第一句话就告诉我说“赵老师,我妈好了。”我说,怎么好了?“不拉了,神志明白了,发烧退了,全好了。昨天晚上就很好,今天早上起来就要吃包饺子。”他说,不敢给吃啊,得来问问您啊,别回来又吃错了。这回您再给开个方儿,再让我母亲再吃几服。当时他就问我这是什么道理,为什么真能好了呢?他想不通,他就跟我说“在我们病房,这样的很多,我都给吃人参,人参再不行呢,就死于心力衰竭,就完了,这是什么道理?”后来我就把这个卫气营血的道理给他讲明。这个病人吃了两服药,完全好了。从这个病例上就能清楚地告诉你:温邪,假若你不按照我们的卫气营血观点来治疗,你用现代的想法,甚至于消炎的想法,早期给所谓的好药,就是安宫牛黄丸,贵么,都是错误的,很错。大概,起码这二三十年来,我见过的太多了,都是这么错的。因为都认为昏迷就是安宫牛黄丸,不懂得卫气营血,也不懂得其他的辨证。所以说为什么要反复(讲),伤寒、温病,温病、湿热,在温病课里是一个最基本的内容。
下边:热郁肺卫,虽属卫分,但亦有在肺与在卫之不同。临床不可不知。热郁在肺,跟卫有区别,在肺是一脏,在卫是卫分,卫气,不同。温邪在卫,初起叫做卫分证,但其发热较重,治宜辛凉平剂,桑菊饮(应为银翘散)这一类的药物,以辛凉宣卫为主。假若偏于在肺之时,以咳嗽为重。热郁在肺,以咳嗽为重。在卫分呢,以寒热,这个为重,卫分为重。一个治卫,一个治肺。治肺是宣降肺气,宣是升,肺主开,降就是肃降。从病理上解决了肺气不能宣降。肺气郁闭不宣,通过治疗,以达正常。肺为清肃之脏,宜微苦微辛之味。所以说吴鞠通说“微苦则降,微辛则平。”应该用桑菊饮,在肺的时候,应该用桑菊饮为主。假若素来身体阴不足,可以加上甘寒的东西,但是不可过于滋腻。假若阴伤,舌瘦,舌干,脉象弦细,都说明素体血虚阴伤。什么叫阴伤的人呢?形体瘦的,舌头瘦的,舌质红的,舌面干的,脉弦细甚至于数的,这都是阴伤为主。但是在这个时候,要撤热为主,不要过于滋腻。别想着滋腻,生地、元参、石斛、麦冬,这都不行。防其阻肺气而恋邪也。用这些个甘寒滋腻药,好像是滋阴以撤热,滋水以制火,可是,有一些甘寒过度滋腻,而留邪不去。这一点要讲清楚。在卫分就治卫,在肺治肺,哪个地方偏,我们就要在那个地方多给它加一点药物。那么这一堂课,我们就到这儿为止,下课。下一次我们就讲第四(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