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寂静的夜被一声毛骨悚然的尖叫划破,半睡半醒的村民还在纳闷是不是噩梦,紧接着又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啕,“啊……刚啊……我的儿啊……”呼喊声,惊叫声,狗吠声四起。各种嘈杂的声音催促村里家家户户亮起了火灯,男女老少披了外衣涌向刚子家,却都被眼前的一幕吓得瞠目结舌。刚子他娘瘫坐在院子里,头发杂乱不堪,此刻却哑了声,只是颤颤巍巍用手指着什么。众人朝她指的方向望去,她的宝贝刚子,正兀自挂在自家院子里的矮枣树上,脖子卡在树杈里,双脚腾空,一阵阴风吹起,荡起身形晃晃悠悠。他乌青着脸,瞪大着惊恐的眼睛,布满血丝的眼球外鼓,似乎要冲出眼眶,嘴角却诡异的使劲咧着,露出森森白牙,好像有声笑就卡在喉咙里,下一秒就能响在众人耳畔。“胡闹!多大的人了还不像个样子!”村长气得铁青着脸,他还在为扰了的清梦而恼怒,拨开人群快步走上前去,使劲拽着刚子的衣袖,想要把他拉下来,没成想一使劲,竟将刚子的衣服整个扯下,头颅和衣服瞬间分离,老村长着实吓了一跳,腿发软猛地瘫倒在地,衣服里哪有什么身子!竟只有一颗孤零零的头卡在树杈里!老村长没了站起来的力气,手使劲扒拉着土想支撑起来,脚底却触到一摊黏糊糊的血肉,他大着胆子举了油灯凑近一看,一道深长的刀口从脖子一直延伸到下身,把身体一分为二。胸腔肚腹全然裸露,剖出的五脏六腑早已被戳个稀烂,而半侧身子上的手,青筋暴起,竟然还紧紧攥着一把剔骨尖刀,锋利的刀锋在烛火的照映下散发着冰冷的杀气。血腥的气味突然像被解除了封印一般涌进众人的鼻腔,恶心从胃里窜弄翻滚上来,几个村民已经忍不住干呕,没人注意到一只老黑鸹突然跳上矮枣树的枝头,它斜楞着脑袋仔细打量着刚子的头颅,突然发出一阵瘆人的鸣叫,“呀……”凄厉里似乎有些得意,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惊觉这不是梦境。“呀……”黑老鸹又大声叫了,它似乎主意打定,一口啄上了刚子的眼珠,眼球被剜下,黑老鸹嘴里含着白珠子,得意地扑棱了两下翅膀,喉咙里竟发出两声婴孩般的嬉笑,“哈啊哈……嘻嘻嘻……”突然如幽灵般消失在黑夜里。“是是……是哑巴凤!是她!她来报仇来了!”刚子她娘清醒了,却又疯癫着喊出这句话。五年前,当瘸子老张领来这么个小哑巴的时候,全村人心里都不是个滋味。男人们垂涎小哑巴的姿色,感叹造化弄人,真是好花插牛粪上了,怎么偏偏让个老瘸子交了大运。女人们看自家男人盯着小哑巴拔不动眼珠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可仔细瞅瞅镜子里自己黄瘦干巴的脸,怎样搔首弄姿也抵不上小哑巴半分水灵,更可恶的是自家女娃学小哑巴一颦一笑,狐媚样子,男娃学老瘸子撇拉撇拉着脚走路,巴望着哪天也能拾到个漂亮媳妇。有了公敌,昔日里为了半块姜也能争吵不休的女人们便联合起来,背地里,明面上,有事没事就嘲讽几句,使个绊子,看小哑巴满脸通红的从地上爬起来,就觉得一时畅快,可那沾了泥土的脸庞却越发俊俏,女人们心里更不是个滋味,只恨得牙痒痒,还是摔的太轻,摔破相才好!不过,村里人的风言风语倒没耽误小两口你侬我侬,小哑巴除了不会说话,做事勤快,真真是个顾家的好媳妇,打理院子,养起鸡鸭,小日子越发红火。瘸子张怕是这辈子都没想过能捡到个这么贤惠的媳妇,整天乐呵呵咧着一口黄牙,甚至不善言辞的拙嘴也能发出亲切的“凤儿,凤儿”的昵称。后来村里人就‘哑巴凤,哑巴凤’的叫她,她闻声回眸一笑,眯着眼睛更是好看。就这样,嬉笑打闹里竟不知不觉过了五个年头,说来也奇怪,五年了,哑巴凤竟没能给瘸子张生下个一男半女,村里男人都嘲讽瘸子张下面不行,干巴巴抱着个漂亮媳妇撒不出个花,女人们则更有了饭后谈资,光有个俏脸蛋有什么用?生不出孩子!心里倒也平衡了许多。时间长了,瘸子张也不傻笑了,逢人就躲,脸上挂着愁容,他倒不怕听别人骂他的闲言碎语,他只是听不得别人轻贱自己媳妇,自己几斤几两,他还掂量不出么,老天爷赏他这么个媳妇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自己命里无子,怨不得小凤。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人,莫名其妙的死在野山后面,夜里狼多,又有嗜食腐肉的老黑鸹,等到哑巴凤听到噩耗摸索上山,瘸子张的尸骨已经被啃的七零八落了。就这样,哑巴凤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丈夫离世的这半年,无论白天黑夜,她家的大门常闭。一个人吃得不多,家中实在盐米匮乏了,才出趟集市。女人们只觉得晦气,大老远翻着白眼,嘴里絮叨几句难听的话。坐在一摞猪肉后面的刚子他爹大老远看见哑巴凤,眼都直了,也忘了口里的吆喝,自家猪肉摊已经停上了几只苍蝇,刚子他娘挥着手巾赶着苍蝇,却故意抡在刚他爹脸上,散发着猪肉油腻浊臭的手巾将他拉回现实。“苍蝇啊,就是愿意盯着死尸咬。”刚子他娘阴阳怪气的说了句话,像是在骂苍蝇。几个月过后,等哑巴凤再次出门,尽管裹得严实,村里女人都看出了蹊跷。气急败坏的女人们上去就是一顿毒打,想要搞清楚她肚子里到底是谁的野种。可她是个哑巴啊,她被打得鼻青脸肿,也只是用力摇着头,嘴里只能发出呃呃的声音。不是她不说,她确实也不知道肚子里是谁的孩子,自从丈夫离世,她恪守妇道,根本没做过任何亏心事,可肚子却是实实在在的大了,等她发觉到不对,尽管她努力掩饰,还是被村民一眼看穿。老村长瞧着趴在地上被殴打的奄奄一息的哑巴凤,发了善心,他制止了女人们要将她浸猪笼要求。“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怎么能说变就变!”刚子他娘嚷嚷着,声响未消,一群女人也跟着嚷嚷起来。“哑巴凤本来就不是咱村人,将她赶走吧,不准再回村子!”老村长到底还是放了哑巴凤一条生路。女人们忿忿不平,吵吵嚷嚷半宿,但终究不敢忤逆老村长。就这样,一身是伤的哑巴凤被一张破草席裹了,连夜扔到了后山,嘱她不许再回村子,任凭她自生自灭。热闹看尽,众人散去,哑巴凤竟落得个如此下场,不得不让人唏嘘。夜已经深了,白天还要做工,一家家的灯火接连熄灭。刚子他娘提着剔骨尖刀盘问着刚子他爹,她可是清楚地记着,那天晚上,她起夜发现床边无人,黑夜里睁眼等了半宿才见丈夫蹑手蹑脚回来,如果那是梦,那杀猪用的蒙汗药为何平白无故少了一包,杀了这么多年的猪,她心细如针。“不是说她不会生娃么,怎么一次就怀上了,不过我去的时候她就被迷晕了,说不定也不是我的……”知道真相后,刚子他娘已经猩红了眼,看着一旁还狡辩的刚子他爹,怒火攻心,一刀刺进了他的心窝。等刚子打完牌局回来,家里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她娘黑着眼圈给他端上饭菜,香气四溢,刚子早就饿昏了头,大口大口扒拉着饭,她看着刚子狼吞虎咽的样子,欣慰得摸着他的后脑勺。今天的猪肉格外实惠,刚子他娘竟然破天荒的大方,买肉送肉酱,不得不称赞她的手艺,肉香勾起了全村人的馋虫,一时间猪肉摊人满为患。白捡的便宜谁不要,女人们嘴上恭维着刚子她娘,手却麻利的多舀了几勺肉酱。夜晚来临,家家歇息,刚子他娘却被一阵绰绰声吵醒,声响越来越大,她赶紧坐起身摸过尖刀,门外,忽然闪过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他一丝不挂,手里还攥着个药包,嘴里絮絮叨叨不知在嘟囔些什么。“嘻嘻嘻……凤啊凤……让哥哥再好好疼疼你……何苦嫁给那瘸子张……他那么不经打……一砖头下去就咽气了……凤啊凤……”哐啷一声,尖刀掉在了地上,刚子他娘想起来刚子他爹临死前那句话,“刚子……我的儿,你……你竟然!”她气得说不出话。怒火中烧一阵眩晕,却见刚子惨笑着转过身,他瞪大着眼睛流着眼泪,脸艰难的扯着笑,弯腰捡起了尖刀……那双眼睛!那不是刚子!那眼神分明属于死在她刀下的哑巴凤!刚子的肚子肉眼可见的变大,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奋力挣脱出来,肚皮逐渐显现出轮廓,竟是一个孩子的身形。“现在……你知道……了”刚子嘴里发出女人的声调,依旧惨笑着,手里的尖刀猛戳进喉咙,径直往下划去……“当初就你骂凤骂的凶,这下哑巴凤来找你索命啦!我就说嘛,凤这么老实,怎么会偷人?冤有头债有主,这下好了,刚子他娘,你自食恶果怨不得别人。”一个女人忙着撇清关系,似乎现在为哑巴凤说几句好话就能抵消自己的过错。一个女人出头,一群女人便跟着嚷嚷起来,无不是夸赞哑巴凤,指责刚子他娘的不是。刚子他娘不哭了,她沉默了一阵竟大声笑了起来,她挣扎着站起身,努力稳着身形,径直走向墙角的那口大酱缸,立在一旁的铁锤被蛮横抓起,她似乎用尽了平生力气砸了上去。酱缸瞬间破开,稀薄粘稠的酱从破口奔涌了出来,暴露出两具森森白骨,肉早已被剔得干干净净。刚子他娘仰着头哈哈大笑,笑声里带着颤音,听得众人头皮发麻。“我杀了半辈子猪,都没吃过那么好吃的肉。哈哈哈,找我报仇,我死了看她还怎么找我报仇!”说完便拾起一块锋利的缸片,用力抹了脖子,血水刹那间喷射了出来,她笑着吐出来最后一句话。
作者:晴空,小仙女一枚,大三的学妹,明明有颜值,非要靠才华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