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玉梅诵读|想叫母亲一声“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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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叫母亲一声“大姐”
作者|潘建新 主播|关玉梅
我一直不明白,为何家乡人没老没少都叫母亲为“大姐”。而且他们叫她“大姐”时那种自豪和景仰之情溢于言表。
母亲已经老了, 84高龄了。自父亲几年前过世后,就一直固执地独居在普陀区一个偏远的普通小区里。我只好每周去看她一次。每次看到母亲总忍不住想起以前那些描写旧社会苦难的文学作品,那是母亲前半生的生活写照。不过12岁就成为童养媳,可是母亲还是比较幸运的,做童养媳时她摊上了一户好人家。
母亲出生在江苏扬中的农村。扬中是长江中心的一个孤岛,江水日夜不停地从四周流过。涨潮的时候,孤岛就时时面临被淹没的危险。母亲的命运就像这孤岛随着潮起潮落沉浮不定。她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家女孩,目不识丁,10岁的时候,外祖父外祖母就双双亡故,幼小的母亲就带着8岁的弟弟和3岁的妹妹相依为命。听村里人讲,那时母亲连一位直系亲属也没有,只有一个好心的远房婆婆照顾着她们。好容易挨过了两年,12岁的母亲实在无法养活幼小的弟弟妹妹,在远房婆婆的做主下,母亲被送到邻村一户人家做童养媳。“童养媳”这个名称在我们这一代人心中是受苦受难的代名词。的确,旧社会里的童养媳有着太多太多辛酸和苦难,但母亲却是幸运的。这是一户很善良的大户人家,人丁兴旺。后来成为我父亲的男孩是这户人家的老大,下面还有6个弟弟妹妹,最小的弟弟是我母亲去到这家之后才出生的,而这个小叔子后来也是由我母亲一手带大的,并且从农村到城市,一直跟着母亲。后来读书、参军、上大学都是母亲一手操办的。母亲用她贤淑的品行完美诠释了“长嫂如母”的传统古语。
虽然是童养媳,但祖父母却从没有拿母亲当童养媳看。每天做完事情后,母亲依然可以回家照看弟弟妹妹,并且任她把东西拿回去给弟弟妹妹吃。12岁的母亲非常懂事,不但十分勤劳,而且特别能吃苦,大事小事抢着做,还照看好一群幼小的小叔子、小姑子,母亲和他们相处得十分融洽。至今他们仍始终亲切地称她为大姐,母亲在他们中间仍然受到绝对的尊重。
那时的乡下,男孩16岁成人后就可以成家了,作为童养媳的母亲也就自然而然地等待着完婚的那一天。但是意外出现了,被祖父母送出去学裁缝的父亲,17岁那年突然失踪了,从此渺无音讯。母亲就陷入了漫长的,了无希望的等待中。后来又有了许多传言“有的说父亲跑到山东去了;有的说父亲回到江南参加了新四军;还有的说父亲打仗时牺牲了……”家里人到处打听父亲的下落,但得到的消息都是凶多吉少。无法想象,那时母亲的心中将是怎样的悲伤。父亲将是母亲一生的归属,没有了父亲,就意味着母亲后半生将在孤独中痛苦地度过。但在那个年代,以母亲童养媳的身份,除了暗自留神各种消息之外,是没法表达自己的悲苦和思念的。
就像影视作品里经常有的情节一样,解放后的某一天,父亲突然穿着一身威武的军装回来了。整个村子都传遍了天:“老潘家的大小子回来了!”“老潘家的大儿子出息了”“老潘家的大公子做大官了!”……父亲的确当了“官”,是的,他失踪后就参军了,随部队转战南北浴血奋战,上海解放时他一路南下,转到上海101解放军被服厂任职。没有人知道母亲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但我可以想象到,母亲该是怎样的悲喜交加啊。
说母亲是不幸的,因为幼年就失去了双亲。说母亲是幸运的,不仅到了一户好人家,而且遇到一个好男人。父亲虽然当了“官”,却依然遵守婚约,一解放就回到村里和母亲完婚。母亲因此也再次改变了命运,作为随军家属到了上海被服厂,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里,我们兄妹五个先后出生了。
母亲是个心地善良,又热情好客的人,母亲虽然文化不高,但思想却一直非常成熟和超前。虽然对我们管的很严,却能放任地让我们去独立。父亲军人性格,有时对做错事的我们难免粗暴责打,而母亲却总是耐心说服,却又不乏严厉。所以我们对母亲有着更多的敬畏。
62年,刚刚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的国家举步艰难,政府就劝一部分人回到乡下去。父亲是干部,当然要带头,刚刚生完我第二个弟弟的母亲二话没说主动退下工作岗位,专心守在家里主持家务。这样,虽然父亲的工资在当时算是比较高的,但养活这样一大家子仍然十分吃力。有一次,母亲乘公交车时,身上仅有的20元钱被小偷偷了,那可是一大家子大半个月的生活费啊。生性刚强的母亲没有和父亲说,把泪咽到肚子里,然后勒紧腰带自己拼命省吃俭用。我生阑尾炎时,需要就医开刀,母亲硬是背着我跑了两站路,舍不得坐车,为的就是节约1毛钱。
屋漏偏遭连天雨,船破又遇打头风。偏偏这个年月家乡年年遭遇水灾,每年我的叔叔、婶婶以及乡里乡亲都会陆续来上海逃难。母亲非常热心,也很热情的招待,哪怕自己不吃,也要把家乡人安顿好。只要有我们孩子一口吃的,就有家乡人一口吃的。许多年以后,我们才知道,母亲经常把自己平时舍不得穿的衣服悄悄拿到当铺当掉,换些钱回来艰难度日。最困难的时候,曾经二次卖血来补贴家用,招待避难的乡亲。
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看似平凡的母亲在家乡有着那么好的人缘,那么高的威信。偶尔我回到扬中老家,乡亲们总是围着我热切地叫“大姐家的儿子来了!”然后就是一家又一家的轮流宴请。乡下的姑妈和叔叔无论何时何地提起母亲,总是自豪地呼之为“我家大姐”。亲戚之间倘若有什么矛盾,我那做“官”的父亲发话或许不甚管用,唯有我母亲一言九鼎,这让我父亲也不得不佩服。
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家乡人都习惯地叫母亲为“大姐”,那是因为母亲的坚强和爱。我也明白了年迈的母亲为什么固执地独自居住,因为她不愿打扰儿女的生活,影响儿女的工作,母亲爱她的每一个孩子,他把她所有的爱给了我们,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她用坚强诠释了一个伟大母亲晚年对儿女的一贯之爱。
面对白发苍苍的母亲,我时常有一种冲动——好想叫母亲一声“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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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潘建新 上海知青 。一九六九年五月赴黑龙江四十四团,一九七五年七月加入中国共产党,一九七九年一月返城进入上海城建。业余爱好散文、诗歌、小说、发表政工文集《对侃》、《好想叫母亲一声“大姐”》、《那人、那事、那情》等
主播:关玉梅 网名 夕阳雪梅 热爱学习 热爱生活 用满腔热情传递正能量 喜欢用诗歌的精髓充实晚年的精神生活 曾获大庆市第四届“爱莲堡杯”一等奖,黑龙江省第二届“星熠杯”大庆赛区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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