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课堂┃零修辞：使语言回复本真

主管：六盘水文学院

诗歌课堂01期（总第147期）

【零修辞】回避比喻拟人等等修辞手法，降低语言的变形，减少词藻的修饰，使诗回归一碟芹菜似的素雅。但素雅并不等于平淡，要素而有味。零修辞写作不仅是将修辞降为零，也要使语言回复本真。什么叫本真，就是天然朴素，“不端架子”。考虑到当前诗歌界语言变形成风、修辞大行其道所带来的弊病，零修辞诗具有独特的美学价值和意义。

需要注意的是，零修辞诗与伊沙等诗人提倡的口语诗不同，大致区别有二：一是零修辞诗拒绝修辞，口语诗不拒绝修辞。二是零修辞诗崇尚口语也不拒绝书面语，口语诗则拒绝书面语、均以口语表达。

晚安，打工人

//一苇杭河

我常想

当年报考美术系就好了

在卧室的墙上画一扇窗

想家的时候

我就能看看北京的月亮

【作者自评及诗友评点】

作者：想表达一下北漂人的自强不息。没有修辞吧我。

枫叶红：看似简单的字句，喻意深。我第一次写的不太好，互相学习。

【十耘评点】

既有充沛的感性，又有深刻的现实。尤其要学习作者的思路：在布局上把悬疑贯彻到底。为什么报考美术系就好了？作者先卖一个关子，吸引读者往下读;为什么要画一扇窗？悬疑继续保持;最后解开悬疑，原来是作者身在北京打拼，出租房四面是墙，看不见月亮。“如果有扇窗就好了！”思乡之时即使看看北京的月亮也能聊以自慰。但大城市处处要花费，一扇窗对来京打拼者而言又是多么的奢侈。短短一首零修辞诗，游子心境，社会现实，跃然纸上。更值得一提的是题目《晚安，打工人》，有暖暖的温情。

留守

//张元明

几只小羊羔儿

院里蹦达

陪小孩玩耍

时不时咩咩叫

孩子说

爷爷放羊去了

他看着家

等它们长大一点

就可以跟群了

【作者自评及诗友评点】

作者：根据老师要求，只是对事实作了呈现。

李牧：看似直白的语言，却借羊羔道出了留守儿童的心思，本人觉得也是好诗。

【十耘评点】

语淡而意深。最值得借鉴的是它的表达方式， “等它们长大一点/就可以跟群了”，主题表达得含蓄而间接。借留守儿童说羊的话，来说出留守儿童自己的心思。什么心思？快快长大，也随大溜出去打工，脱离这个空旷贫穷的地方——即使这是给他血肉的故乡。最可怕的是，这种想法出自孩子——他们是村子和农耕文明未来为数不多的希望。可是我们设身处地为他们想一想，除了外出打工似乎又别无选择，因为故乡已经荒芜不堪。长大，离开，是孩子的期盼，却是村子的丧钟。

事实

//木木樨

闺蜜走了，只留下

一笔保险赔偿金

一个未满一天的男婴

她走了，只带走

一个执念——顺产的孩子

比剖腹产的孩子聪明

今夜

我只想读读

鲁迅先生的《狂人日记》

此刻

我洁白的工作服

正挂在雪白的墙上

【作者自评及诗友评点】

作者：走了的，留下的，都是不争的事实。一幅素描，不知是否符合老师要求？

张元明：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生活是苍白的，一切都是苍白的，结尾有张力。

【十耘评点】

此诗的成功，在于精缩了生活，把众多元素聚集在一部80余字的作品里。此诗失败也在于此，闺蜜死于生孩子，得到一笔保险赔偿金，而我恰巧又是当事医生……对生活的过度压缩会依赖于巧合，而巧合会导致失真。叙事类的诗歌不同于小说（读者可以认同小说是编造的），在读者预期里诗歌里的叙事那就是在说真事儿。所以一首叙事诗，绝不能让读者有这样的怀疑：“可能吗？这也太巧了吧！”

迟暮

//陈贵良

老母亲九十高龄

最近说话总是轻轻的，弱弱的

午睡了，我去拉窗帘

她说，不要拉

与外面隔开了，睡不着

晚睡了，我去关房门

她说，不要关

与你们隔开了，不踏实

夜深了，我去关电视

她说，不要关

后半夜醒来，听不到半点声响

还以为到了阴间

【作者自评及诗友评点】

作者：与老母亲朝夕相处的内心感受。任何修辞也是多余的。

赵保中：没有多余的修辞，母子的情感体现在一举一动的对答中。

【十耘评点】

真实就是最好的艺术。老母亲的老，如在眼前。当然我也提一点建议，各段的句式、结构不宜太一致。

一片红叶

//张利红

一片红叶

从枝头飘落

看上去那么凄美

人到中年的

五伯

从架子上掉落

只有凄没有美

他，太重了

【作者自评及诗友评点】

作者：有感于农民工的不幸遭遇。

陈贵良：轻轻的诉说，让我的内心承受了生命之重！

【十耘评点】肉身重，而生命轻。有悲悯。好诗！

涂阿姨

//亦然

把小女儿送出家门

站在那儿看着她走

女儿说：妈，你回呀，站那儿干啥？走呀！

涂阿姨和人聊天

说前不久还在想，老了该走了

现在突然不想走了

【作者自评及诗友评点】

作者：爱的留恋，生命的信念。力求用零修辞表现。

【十耘评点】

此诗在整体上很真挚，在细节上也很用心。比如涂阿姨这个称呼，听起来很亲切就像身边人，但也不是随便起的。涂原是糊涂的意思，涂阿姨现在是活明白了。

空椅子

//却白

父亲在时，常和母亲

并排坐在两个椅子上看电视

中间小茶几煮茶

父亲走后，椅子不空

大哥常去坐

弟常坐、妹常坐

我也常坐

实在没人坐时

母亲就把父亲用过的拐杖

搭在上面

【作者自评及诗友评点】

作者：用白描手法及“父亲的拐杖”为道具，表达对父亲的思念之情。

张利红：用生活的一个细节，来表达情感，一切都在不言中。

【十耘评点】

最后搭在椅子上面父亲的拐杖是神来之笔。零修辞虽然增加了写作难度，但同时也净化了语言，更容易突出想突出的东西。这正如，百花园里的一颗珠宝不会比白布上的一颗珠宝更显眼。这也是我推崇零修辞诗的一个原因吧。

记得哥哥也尿了一回床

//陈贵良

五六岁了，还三天两头的尿床

睡梦中的事

我也没办法

爸妈伤透了脑筋

时不时买回猪小肚、糯米等

效果很不错，又超好吃

在那个总是饥饿难耐的年代

哥哥只能呆在一边

偷偷咽口水

记得哥哥也尿了一回床

被爸妈打了一顿

还不给饭吃

【作者自评及诗友评点】

作者：刚写完觉得好笑。一段时间后来修改，还是哭了。

张利红：这首诗很妙，弟弟经常尿床好吃好喝，哥哥一次就挨一顿打，耐人寻味。

【十耘评点】这首诗读来五味杂陈，它没有什么花架子，就是白白地写下来。一提到诗，很多朋友说没得可写，那你就从现在一年一年一月一月往回捋，你的记忆里有很多素材，它们都可以作为诗歌创作的养料。岁月是最浓的老汤。人不能生活在回忆里，但可以让诗把回忆艺术地固定下来。

老父亲的旧风扇

//陈贵良

这台老式的名牌电风扇

父亲用了二十三年。喜欢

越来越柔弱的风

入秋，我把它拆开

里里外外擦拭干净

重要部件做好保养

放进柜子的

最高层

明年，不知道它还转不转

老父亲

还在不在

【作者自评及诗友评点】

作者：于今，老父亲已不在。这台还在用的旧风扇，勾起我对父亲的无尽思念。

【十耘评点】

感情包着，不抖出来。老父亲和老电扇之间有某种联系，它们很像，但作者没有因此而使用比喻。老父亲和电扇也是经过艰苦岁月、同病相怜的战友和亲人，但作者也没有因此而使用拟人。两种重要的修辞都没有用到，诗的味道并没有减少，反而淡中见真。

又见玉兰花

诗/双鱼

三十岁生日

我在这里请大家吃过饭

那个时候

我尚未老去，兄弟姐妹也都在

那个时候

这里还有一座吊桥

桥头，还有白玉兰和红玉兰

那一天

玉兰花开得多好啊

【十耘评点】

“那个时候/我尚未老去，兄弟姐妹也都在”，“兄弟姐妹也都在”，言外之意，现在兄弟姐妹中已经少人了，时光能够带走身边最近的一些人，让人突然有一种难受。我更欣赏最后一句，没有什么雕饰，就自然地说出来了，“那一天/玉兰花开得多好啊”。

鲠

//深木

好长一段时间都这样——

盘子里的鲫鱼，一条或者两条

最多时有三条

洒了点盐滴了点酱油

放一点点猪油

上锅蒸七八分钟

从蒸锅里端出来放在大板凳上

让女儿坐在小板凳上

给她一双筷子一个塑料碗

其实也不怎么用碗

嘱咐她盘子很烫不能摸

鱼有细刺要扒开看好

这样的话说两遍后

我就出门干活去了

回来时，有时女儿在那间大屋子里

推着小板凳唱着歌

她跑过来亲我

有时她在她的小铁床上睡着了

我要用毛巾蘸着温水

才能慢慢擦干净她的小手和脸

她醒了就亲我

盘子里码放着整整齐齐的鱼骨

我知道，那盘鱼

她从滚烫吃到冰凉

女儿长大后不爱吃鱼

别人吃鱼她也不屑一顾

她说她已经吃过了世间最鲜美的鱼

爸爸亲自为她钓的

爸爸亲手为她烹制的

只有我知道

我们一直鲠着一副鱼骨

在那间空空荡荡的大屋子里

【作者自评及诗友评点】

作者：用平实的语言回忆一段过往。

煜儿：细节详细，语言朴素，以情动人，结尾处最后一句可省略。

【十耘评点】

喜欢淡而见真的语言，喜欢朴真的细节。如果在行文上稍作压缩，会更好。

指向前方

//Leo

“有你的地方才有光

有光的地方

才是我的希望”

她指向前方

“有你的地方才有生活

有生活的地方

才是我的世界”

她指向前方

“每天睁开眼

看到你和阳光都在

那就是我要的未来”

我指着她，我的前方

【作者自评及诗友评点】

作者：零修饰。充满了爱。

微笑：有点歌词的节奏，语言零修辞，格式类似顶针。

【十耘评点】以对话的形式尝试零修辞，作者是聪明人。因为对话往往更接近于生活本身。但正如诗友微笑所说，该诗无论节奏还是形式上，都略过于工整，与零修辞诗恬淡本真的格调有点距离。

母亲

//五月清风

弟弟说

娘，你喊喊我的名字

妹妹说

娘，你张开嘴吃点饭

我说

娘，你摸摸我的脸

母亲只是笑

我们转过脸

哭了

母亲是生气了

我们没有照顾好她

从那一天起她不再走路

不再说话

不再用嘴吃任何东西

一条管子延长了母亲的食道

说话说了几十年的母亲

歇着了

【作者自评及诗友评点】

作者：自我感觉没用修辞，只是有些直白，无言的母爱。

七禾页：没有修辞，朴素深沉的母子情。

【十耘评点】

真挚，令人流泪。但第二节有画蛇添足之嫌。不如果断去除。

注：本期内容来源于《十耘说诗》公众号并经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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