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梦 作者：远方【散文】
江湖梦
年轻时，我做过两件特爷们的事。
每一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江湖，都希望自己能昂然立于街头巷尾，弹指一挥，小弟蜂拥，瞬间摆平或眼前或身后一切江湖事。
我也不例外。
上高中时，我结交了一帮本班的外班的、农村的城里的、高矮胖瘦各色人等的同学朋友，还煞有介事地焚香磕头，号为“十八罗汉”，出则同行，入则同席，大有统治整个校园、碾压校外群雄之势。那时，我心中豪情万丈，脚底呼呼生风，有“老子天下第一”泰山极顶之傲气。
我们学校门口，就是检察院的家属院，那里也有一帮小混混，都是初中辍学的院内子弟，仗着检察院的势横冲直撞，吆五喝六。有一个叫马志强的家伙，看上了我们班班花、我的老乡张玲芸，死缠烂打，纠缠不休。农村姑娘哪见过这阵势，张玲芸虽不堪其扰，却如待宰羔羊一样怕得要死，迫不得已准备休学，并把这个决定告诉了我。我哪里肯吃这一套，就信誓旦旦把这事揽下了。
在我们这“十八罗汉”中，我是最有种的一个，虽然我不是老大，但冲锋陷阵我始终是第一。现在又有这么多兄弟，怕什么。约好时间，双方在土城墙边谈判。我当时就一通豪言: 张玲芸是我的，你们最好离她远点，想泡妞，另寻她人！那一帮少爷哪把我们这群土包子放在眼里，扬言谁敢挡道就放倒谁。双方不欢而散。
过了两天，晚自习后，我们护送着张玲芸出校门。刚到大街上就被他们七八个人拦住了。说实话，我当时虽然口袋里已经预备好了一把匕首，心里多少有点打鼓，毕竟，这是和一群官宦子弟作对，老三张玮还拉拉我的衣襟说“二哥，我们绕道吧”。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事临头认怂岂不跌了面子，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况且，我们人多，不怕。于是我们就昂首挺胸直迎上去。当然是三言两语就打起来了。那群混混是带了家伙的 : 三节棍、钢管、霸王鞭哗楞楞一亮寒光刺眼，只往我们身上砸。我狗急跳墙掏出匕首照准马志强的腰窝攮去。那小子“哎呦”一声捂住伤口就蹲了下去。有人受伤了，其他人也不打了，赶紧照料伤者，我们趁机逃走。
回到宿舍（我们在外租房住），众人惊魂未定，我头上冷汗直流。万一把人扎死了，后果很严重。怎么办？毕竟都是胎毛未退的生瓜蛋子，大家都束手无策，我甚至都做好了亡命天涯的准备。
第二天，先去学校打探消息的同学回来告诉我，那小子没事，腰眼口子二寸长，缝了三针。他们托第三方回话，提出必须赔钱六百。
六百！我们几乎惊叫起来，这么便宜，赔！六百块钱摆平一场凶案，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事后，由第三方（道上的）出面调解，我们竟然握手言和。真是英雄惜英雄不打不相识啊！
虽然此事有惊无险，但骨子里我还是比较后怕的。如果说这件事有凶险，那么下一件事则够刺激。
毕业后，有一段时间，我曾在县城卖过皮衣。
皮衣厂是我在亚细亚商场上班时的一位老上级和他的朋友合伙开的，我进他们的货在街上租了个门面销售。
有一天，那个二货合伙人跑到我的店里，非要说我多拿了他的皮衣。他是市里的，人高马大的，几乎可以一只手把我捏起来，我不想惹他。我就诅咒发誓，绝对没有多拿，他不依不饶。最后我也急了，就诅了一个最狠的咒: “谁要不凭良心说话，就×谁家娘。”他腾得一下就火了，认为我骂他了，上来就给我一巴掌。
我当然不能给他一巴掌，我打不过他。但老子也不是吃素的！于是我就给老三打电话。其时老三李玉柱在县城混得风生水起，和县城最厉害的磊子称兄道弟。李玉柱只说了一句话:“你先住院，剩下的事交给我。”我二话不说就住院了。
那个二货虽然人到中年，但没有在道上混过，一时心虚气短，提着礼物去医院，一个劲给我赔不是。老子不理你！我要让你知道马王爷几只眼！他站在我床头，都急哭了。
傍晚时分，老三李玉柱带着一帮人来了，那阵势我这一辈子就见过一次。七八个凶神恶煞冲进来，直接用枪管抵着二货的头。那是一把双管猎枪，黑黑的枪管阴森恐怖，连我这个“自己人”都一哆嗦，那二货“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兄弟，我错了，我错了。”
满脸横肉的磊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错哪儿了？”
“我有眼无珠，我错怪了兄弟。”二货声音都是抖的。
“打伤我兄弟怎么办，嗯？”
“我赔钱，我赔钱。”
“三千块钱，一分都不能少，少一分我剁你一根手指头，要不要试试？”
“不试，不试，我马上拿钱。”二货给他媳妇打电话，一小时没到钱就送来了。
我把这件得意的事讲给我爹听，看看你儿子在城里混得咋样。我满心欢喜地等着我爹夸我一顿，没想到爹一巴掌打得我眼冒金星:“就这出息？就混成个二流子？”
一巴掌惊醒梦中人。
从此，江湖梦远，云淡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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