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滁州西涧 · 变迁
文:何剑鸣
我所记得那几首古诗词,几乎都是小时候跟老爸学的。夏夜乘凉,他摇着蒲扇,教着我唐诗宋词。我家东面是小芬家。她院子里有棵大柳树。月出东山,自然有欧阳修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或者戴叙伦的“凉月如眉挂柳弯,越中山色镜中看”;看不到月亮的时候则是曹孟德的“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我那时喜欢画画,他就引唐诗强调想象力的重要。比如做过滁州刺史韦应物的《滁州西涧》:
独怜幽草涧边生,
上有黄鹂深树鸣。
春潮带雨晚来急,
野渡无人舟自横。
滁州西涧,是我们当地的一处名胜。父亲考问,如果有人让你画最后一句,你该如何构思呢?又如何准确表现出当时的意境呢?我想啊,应该用浓墨,涂抹出古木森森,然后一叶小舟系在河边。父亲听完不置可否,讲了宋徽宗的故事。
宋徽宗赵佶也出了这个题目,考考大宋画院的应试生。大多考生跟我想的一样,画一空舟系于涧边,或一鹭鸶立在船上,或一白鹭飞进船舱。林林总总,赵佶都看不上。受到他赏识的却是这么一幅画:一个船夫用斗笠盖着脸,蜷睡在船上,身旁还丢著一支短笛。引申为荒郊野水,没有渡客,船夫等得无聊,居然睡着了。这才符合原题的意境,因为野渡无人指的是渡人,而非船夫。
我被画家的巧思所折服,心想当个画家怪不易的。同时也萌生了去滁州看看的想法,不就一小时的火车吗?滁州除了西涧野渡,还有醉翁亭、丰乐亭,很值得的。不过父亲摇摇头,一千多年了,人口翻了几十倍。哪里还有什么野渡?滁城又有什么好玩的呢?再缠问,老爸一翻身,鼾声如雷。真实原因我也懂,家穷,有钱去滁州闲逛还不如去菜市场买肉吃呢!
年过半百三进滁州,老同学秀平满足了我的心愿。他把车停在上水关,说是这里就是西涧了。野渡今已不存,原址化为一座水库,为当今滁州居民的水源。只有在上水关和下水关可以略略地感受到昔日野渡的韵味。秀平指点景区简介说,上水关长22米、宽12米,比水面高7米,3孔。原建于宋嘉定十年(1217年),近年来整修过次。看起来美轮美奂。韦应物如泉下有知,也许会吟诵“我有一瓢酒,足以慰风尘”吧!
野渡,定是没了,大概自从宋代修水关就没了。随着风靡一时的美丽乡村运动,一些素雅的仿古徽派建筑沿溪而建,乍一看杏花春雨江南。其实皖北的传统建筑与所谓徽派是有区别的,起码马头墙应该是半圆形的吧!可惜今天无人沉心考证了。不管如何,眼前春风杨柳,杜鹃盛开。一头老鳖怡然自得地在西涧洲渚上晒太阳,野趣横生。
滁州毕竟是滁州啊!沿溪公园都修得赏心悦目。我不禁感叹。秀平又指点对面的滁州一中旧址,现在是美观整齐的楼房。哦,这里原来我来过。八四年第一次我们来滁参加省数学竞赛,老师和学生就住在附近的一个大通铺里。记得那时附近有很多大杂院。高高的烟囱排放着水煤气。晨起薄雪,就像哪部怀旧的电影一般。
想必当时水关一片废墟,西涧不过一臭水沟而已。当年一心读书,没有将寻常巷陌与韦应物的千古名篇联系起来。没想到梳洗打扮一下也是小家碧玉,不广为人知,却也魅力十足。
其实这次回国的主要感受就是城市农村巨变。一路走来,南京、明光、滁州都变高了,变大了。几十年记忆里的农田化成了高楼大厦,城市环境得到根本的整治。一场农业国到工业国的转型正悄然展开。
如果韦刺史泉下有知,想必对今天滁州的变化大跌眼镜的吧!我希望国家粮食安全无虞,更希望过剩产能都能得到释放。这一亘古巨变,我虽未能参与其中,却与有荣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