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怀遗恨，沉湘复楚
上卷 第五十九回总论
本回标题：柳叶渚边嗔莺咤燕 绛云轩里召将飞符
原文：略。
【端木持易见解】
（1）
莺歌燕舞，这个成语大家应该听过。莺善鸣，燕善舞，因以“莺燕”比喻歌姬、舞女或妓女，也比喻这种场所。清代李渔《意中缘·毒饵》：“妾乃闽莆妓女林天素是也，不幸双亲弃早，将身堕入青楼，虽居莺燕之场，时切雎鸠之慕。”就表达了这个意思。
说到柳叶渚，大家会不会想到桃叶渡？桃叶渡在南京秦淮河上。六朝金粉地，十里秦淮河。说的就是这里。就在这里，有一个人，叫柳如是，就是这里的第一名流。
这个柳如是可不得了，号称教授中的教授陈寅恪，给她写传，书名就叫《柳如是别传》，文化思想史学者，作家，文学批评家李劼说：“悲剧《红楼梦》于非人世界拓出一片人性天地，《柳如是别传》从历史深渊推出一团人格光明。”他甚至直接说：“《柳如是别传》高出于其他相类题材之作，而足以与《红楼梦》媲美”。你看，这评价不低吧？
刘梦溪说她“果敢有为、洞识大体、具有政治抱负……明了这一层，河东君当明南都倾覆之后三年不言不笑，与牧斋一起在暗中从事复明活动，表现出悲壮的沉湘复楚之志，就不会感到突然了”。
陈寅恪为什么要为她写传？他在《柳如是别传·缘起》中说：“虽然，披寻钱柳之篇什于残阙毁禁之余，往往窥见其孤怀遗恨，有可以令人感泣而不能自已者焉。夫三户亡秦之志，九章哀郢之辞，即发自当日之士大夫，犹应珍惜引申，以表彰我民族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何况出于婉娈倚门之少女，绸缪鼓瑟之小妇，而又为当时迂腐者所深诋，后世轻薄者所厚诬之人哉！”
陈寅恪的内心深处，被柳如是的那种独立自由的精神所深深打动，这是他为其立传的根本原因。
崇祯十四年（1641年），柳如是嫁给了东林领袖、文名颇著的大官僚钱谦益。钱谦益娶柳后，为她在虞山盖了壮观华丽的“绛云楼”。两人同居绛云楼，读书论诗相对甚欢。钱谦益戏称柳如是“柳儒士”。当崇祯帝自缢，清军占领北京后，南京建成了弘光小朝廷，柳如是支持钱谦益当了南明的礼部尚书。不久清军南下，当兵临城下时，柳如是劝钱谦益与其一起投水殉国，钱谦益沉思无语，最后走下水池试了一下水，说：“水太冷，不能下”，柳如是“奋身欲沉池水中”，却给钱谦益硬托住了。钱谦益终究腼颜迎降了。
后来受柳如是影响，半年后称病辞归，后二人联合郑成功等抗清力量，全力从事反清复明运动，多次运动失败后，已是白发苍苍，年近八旬的钱谦益，甚至想随郑成功入海抗清，只是年龄太大，已经做不到了。钱谦益墓，位于常熟市虞山景区尚湖北岸中山路南侧刘神浜，墓前有新建石亭一座，亭柱上镌钱谦益书“遗民老似孤花在，陈迹闲随旧燕寻”楹联一副。在其墓西边，常熟虞山锦峰拂水岩下花园浜，有柳如是墓，墓碑刻有"河东君之墓"五字。
柳叶渚边，我想大约是柳如是身边，谁最有资格“嗔莺咤燕”？我想，除了柳如是，还能有谁呢？这莺燕，仅仅指的是妓女吗？当然不是。而是那些对国仇家恨麻木不仁，毫不关心的所有人，对不对？
为什么柳如是和钱谦益有资格骂呢？因为他们二人在“绛云轩里召将飞符”，真正的参与了反清复明，复兴民族的伟大事业之中，难道不是吗？
成败，暂且不论，这种“三户亡秦之志，九章哀郢之辞”的“沉湘复楚”之精神，是不是值得我们学习、赞扬和铭记呢？
（2）
唐朝有个人，叫乔知之。唐高祖李渊的外孙，同州刺史乔师望的儿子。早年隐居，以文词知名。武则天临朝时期，参军讨伐同罗、仆固、契丹，颇有平边壮志，出任右补阙，累迁尚书左司郎中。
他有一个心爱的侍婢，名叫碧玉，美而善歌舞，为魏王武承嗣所夺。乔知之作《绿珠篇》以寄情，密送于婢，婢得诗感愤自杀。武承嗣大怒，指使酷吏，诬陷并诛杀了乔知之。【绿珠篇】诗曰：
石家金谷重新声，明珠十斛买娉婷。
此日可怜君自许，此时可喜得人情。
君家闺阁不曾难，常将歌舞借人看。
意气雄豪非分理，骄矜势力横相干。
辞君去君终不忍，徒劳掩袂伤铅粉。
百年离别在高楼，一旦红颜为君尽。
这首诗借用一个典故，就是西晋首富石崇家的绿珠能够以死全节，石崇呢？也不怕什么赵王，死也不愿让心爱的绿珠献给他。如今乔知之愿意做石崇，乔家的碧玉为何不能学绿珠?我们二人，可不可以不畏强暴，一死而已，何苦要忍受这无尽的折磨呢?
碧玉收到这首诗，她原本就有一死全节的想法，只是怕连累乔知之，故迟迟不敢行动;此时既然乔知之如此不计后果，情真意挚到了这般地步，死也就没有什么顾虑和遗憾了。当晚，她坚定的走到后花园中，找到了一处废弃的古井，纵身一跃，结束了她短暂而凄艳的一生。乔知之很快也随她而去。
绿珠坠楼，碧玉投井，是巾帼女英雄；石崇和乔知之，也算得上真爷们儿，这才叫同生死，共命运，誓死不屈，忠贞不二！
他们这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精神，我们应不应该学习呢？
（3）
大家不要以为妓女怎么样，从卖身和被迫两个方面出发，我们现实中的人，不都是和她们一样吗？不都是身处一个莺燕之地，像莺儿和燕子一样，出卖自己的歌舞（技能的代指），出卖着自己的肉体，出卖着自己的灵魂，出卖着自己的笑容吗？
妓女林天素说，“虽居莺燕之场，时切雎鸠之慕”，即从未放弃对美好爱情的追求；绿珠和碧玉，虽遭强权逼迫，终究也有为爱献身的决心和追求；柳如是呢？更是铮铮铁骨，以身报国，救亡图存，矢志不移。
你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是不是还有君子之求？是不是还有理想和决心？是不是还有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是不是还有沉湘复楚的不灭理想和远大抱负？
如果你们真的都丢了，那么，希望我这嗔咤之声，肺腑（飞符）之言，能帮你们找回来！
各位能寻得放心，也不枉了我的努力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