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新会:匪哥本进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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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新会:匪哥本进传奇
作者:章新会
匪哥本进同父亲是并辈人,要大十几岁,是渡口大房章氏众人中,那个混乱年代里最为传奇的一个。面相生得好看,细面细牙,上身斗方,膂力过人,有飞墙走壁的功夫。家里穷,不识字,但记忆力过人。和华门桂正富(也曾被拉入伙几天)年龄相仿,在世大约近一百岁。老婆是渡口上游程格凼人,有两个儿子,解放后跑到南陵麻桥跟了别人。大儿子在芜湖长航,小儿子娶了娘舅家女儿,这儿有个看稻娶老婆的故事。“章本进的儿子——积宝货”这个说法渐渐从乡音里消失。
刚开始,章本进投靠了被日本人称为“麻胡子队”的吕溪开部队,驻扎在大桂村东祠堂内。有卖百货的货郎路过,本进挡住商人,商人丢下货,谎称回去拿钱赎回货,偷偷地到三山向鬼子汇报遭遇土匪一事。鬼子维护治安,下乡剿匪。一场恶战在桂村打响,那天章本进换老婆换到下邢邢某某家,逃脱一难,余部都死在屋里。
失去同伙,本进另谋打算,投奔当时新四军地下分队头头汪二倪,当上了副队长。时代不一样,人性差不多。汪队长与草屋汪学清的老婆私通。峨桥南圩埂郭豁子乘汪队长到江北开会不在家,与父亲姑老俵赵第倪(肖湾人)同汪队长的姘头私处。后,被汪队长发现,汪队长把二人捆了起来,用绳子拉到小岳山头,带到四川人刘襄部打鬼子挖的壕沟里,要杀。章本进苦苦求情:“二倪锅,责罚一顿,饶了他们,不要为一个女人丢了兄弟义气。”,讨保,再三讨保。汪二倪火了,翻脸:“再求情,连你一起杀。”本进咬牙隐忍。随后割掉赵第倪的卵子与郭豁子一起杀死在小岳山的壕沟里。郭豁子的娘和父亲的姑奶奶听到消息,找了几天都没有找到。
不久,汪二倪和桂队长到江北讨军饷,章本进认为时机来临,以生死弟兄因女人被杀的理由策反了四十几个弟兄,立刻阴通鬼子的“龇牙官”沈天兴,把队伍带到了鬼子的据点——梅山碉堡。估摸汪二倪就要回来,章本进施计,带弟兄回到新屋,穿上反抗团的衣服,藏在章可桢家八间大瓦房里,上好子弹,端好抢。然后派汪二倪的小卫兵小徐(大岳山脚下三房徐人)假装去接,并交代二人这样说:“二倪哥,我们的部队在章可桢家,本进哥叫你去那。”四人一道进了章可桢家的门。两个小兵在后,二十多支枪在天井内逼住他们。汪二倪求饶。身着反抗团衣服的章本进把眼一翻,“老子——要——你——头。”
绑了汪二倪.桂队长和吴裁缝,用绳子牵着走过章家高屋基,穿过月亮湖,走上峨溪河埂,奔新兴街而去。一行人到了新兴街小渡口停下,梅山来的人已经埂脚下等待。章本进把一把刀交给吴裁缝,“去,把汪二倪头砍掉”,然后抽出短枪,站在三人后面。
吴裁缝大哭:“你不要怪我,----你不要怪我---”,伸出手牵牵汪的衣领。父亲说,反正就是这样,说说牵牵,牵牵说说,不知多少回。章本进夺过刀连杀两人,并一枪打死吴裁缝,领一行人奔梅山而去。太阳西落,梅山的日伪兵在父亲幼稚的目光中开始往回撤。
章永根兄弟小名来玉子他不想上梅山,故意落在后面,等落单一段距离,开始往回跑。鬼子并不着急,等走到蒋村村头石桥时,有一个鬼子回转身端起抢瞄准。从新兴街往梅山的人工修筑的路直直的,两边荷叶繁茂。他跑着,像一个风中的蜻蜓,在第一只脚踏上峨溪河埂头的瞬间,一颗来自外国的子弹碰到他的后被,烫破他的衣服,钻开皮肉,溜进心脏,停下。来玉子觉得自己跑得太快了,无法止住,一头栽进峨溪河里。关于鬼子神枪手的故事,一直在老一辈口边流传,有几里外打死一只报晓的公鸡,有俩鬼子打赌一枪打穿正在插秧老乡的小腿肚。有隔湖打死一只狂吠抗日的黄狗,有一枪打死在露天毛司边抽黄烟边拉屎的农民-------,但我不信,宁愿相信那是子弹乱飞的偶然。儿时满村的父母咒骂遍地的顽童,无外乎“摊炮子的,洋炮冲的,小杀头的,点天灯的”种种,骂的山响,此起彼伏。这大概就是历史心理学吧!
为何要办吴裁缝,父亲没有说,我也没有问,是亲信?还是亲戚?父亲已经过世,我非常后悔为什么不多聊几句,多聊几回。朋友!如果父母健在,请多听听记记,不要如我般后悔。1931年大水后,父亲刚刚出世三个月,入冬烤火,烧了瓦房。堵住渡口缺口后,爷爷就举家迁到如一巨碗般新建的圩埂西坡,夯一围土蛮墙,搭一个竹草窝棚,从峨桥西街批一点地方糕糖饼面,洋货日杂,辅以打渔放网下钓设筝维护生机。由于地段处于出山水陆交汇之地,爷爷章茂元不得不常常与各路“大侠”“交好”,党府的,梅山头的,新四军,和各路占山头的。由此获得了各方默认的岳南乡甲长.保长的身份。也由此父亲知道了多数人不知道的“情报”。
进梅山后鬼子让大河桂某人为队长,不发钱给他。本进失去钱和权,只好开暗地里小差回到乡里做起绑票生意,干起土匪行为。最为伤众的是,在自家姓下三房绑架老夸爷爷章茂德一票。土匪几人绑好家主,反吊在堂前椽坊上,点燃浸泡蜡烛油棉花,放在朝天的屁股上。那夜的惨叫声,月亮湖的三个被狗血喷头的湖妖听见了,秦王汉武听见了,太白玉皇听见了。那一夜人间的心都死了。鸡叫时辰土匪们依然一无所获,跑了。章茂德几天后死去。不几日在横山看中大户王元豹的爷爷家,土匪们想破门而入。隔门对垒,惊天动地。高大强壮的主人突然敞开大门,手持挑柴苁檔(两头尖的长木棍)奔门坎前的土匪就刺,扎伤一人,打伤一人,高呼同族,逼退土匪,渡过难关。有人暗暗把腰村的事情经过串通给鬼子和桂队长,桂队长借故把章本进关到碉楼第四层里。
小徐送饭给章本进偷偷小声地说:“不好了,本进锅,队长港,不晓得送还是冲”峨桥人知道这话的意义。本进的虚汗只往内心流,忧郁片刻,要小徐松了绑绳死扣,暴起,摔碗,大吵大闹,赶走小徐,非要“对头子”来看管。当夜桂队长无奈,只得亲自看管。夜深也就睡着了。本进拔掉桂队长屁股后的刀,提刀相对,桂队长睡着的手指指着没上锁的门。本进悄悄下了碉楼,抄起一支抢。见碉楼当值的人并不多,大部相识,喝令兄弟让开一条道,奔夜色中而去。众人稍后大呼 :“案子跑啦!”鬼子连同反抗团十几个人匆忙纠集起来,响着枪,一直追到新兴街。章本进出了山脚就下到荷潭里,跟在鬼伪们的后头,找一岔路绕开麻烦,托衣踩水去了河边姐姐家。
得罪了三G,本进不敢回家。鬼子投降,国民政府四处捉拿他,只得偷偷搭乘下邢某船去了芜湖。乱世码头,才尽其用。章本进迅速混迹于大砻坊各米行接江带人的环境中,传奇的经历,过硬的身手,竟然奇迹般开了一家自己的小小米行。好景不长,国民政府解散,新中国对他也记录在案,到处通缉他。无奈,只得隐身江湖,和桂村桂宗英合伙开一条小船,终日漂流在湖河之上,不敢上岸。有一次峨桥街上巡逻的民兵发现他在老街理发,喊声四起,却没有人敢上前抓他,他从容下河泅水而去。也有好多次,乡人支信给他让他逃脱。随着风声与未来越紧,他感觉到无处落脚。艚坊农会主任桂国桢是他姐夫,用别人的名字连夜开介绍信,谎了一个理由,遮着他去了旧地芜湖。
岸上人多眼杂,只好找了一个拥有三百石大木船夫妇帮工。一来二去,两年下来,女船主爱(姘)上了他。尽管老船主被篡位者打下水去,但水性不饶人,手扒船板依旧不放,被章本进刀剁其手,葬身长江。
古云:芜湖有个关门州,芜湖挣钱芜湖丢。做了船主之后渐漏秉性,从不聚财,穿吃行驻豪放无度。偶一次又上岸吃肉喝酒,见新混混酒桌边吹牛,心生豪气,遂不顾言辞,夸当年如何如何。有人向当局汇报,公安电讯繁昌,繁昌立马回电,正缺此人。
父亲对本进老兄被捕时和赴刑场前的描述相当夸张。他说,本进被捕时,身着余元芳亲手剪裁的唐装,头戴马三针玄狐瓜皮小帽,足登内联升千层底布鞋,桌面摆着一盆孙少甫亲手送来的“绿宝卤菜店”酱猪手,一盆酒糟鲑鱼片和一盆湖州蛋蒸鲈鱼,桌拐上放一壶艚舫三年三滤糙米酒。见身穿制服的人走进来,“老子该死了”,章本进说。
他踏过大砻坊,跨上被没收的三百石大船,由长江水路押送到荻港,转运到繁昌收监审查。一路上,口唱家乡目连戏,经过之处一一指认自己所作所为,江湖为之失色。
转年的三月,菜花金黄。峨桥的南圩埂人山人海,公审公判土匪章本进大会正在进行。
本进向远处为自己送行的小四房郭xx高喊一声:“兄弟哎!十八年后本进我----又是一条好汉!”。
郭xx是他的匪伙,以后的各种运动未曾露白,八十五岁无疾而终。
一九八六年,父亲在峨桥农场见到郭xx,对我细语其由来,一脸茫然:“他怎么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