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东侠:傻二
傻二
大明白村正如它的名字,养育了好几百口子明白人,唯一给村子里拉后腿的,就是那个你说啥他都冲你挠头冲你嘿嘿一笑的傻二。
那几年,好多后生要急着往城里赶,因为土里刨食的日子太苦了,加上这税那费的,他们就想到外面的世界去淘金。有人喊:“傻二,你去不?”傻二挠头嘿嘿一笑:“不去,俺走了地咋办?”这说到了大家的心里,他们正为自己那几亩地犯愁呢,给支书送礼都退不出去的地呀!支书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你不种他也不种,地就荒了,公粮咋办?
先是一个最明白的人盯上了傻二:“二哥,俺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俺媳妇她非逼俺进城呀,所以那地你就替兄弟种了吧。要不俺一年给你二百块钱行不?求求你了,俺的好二哥。”傻二使劲挠了挠头又轻轻点了点头。
消息是可以长翅膀的,尤其在聪明透顶的人群中。
剩下的二明白三明白什么的就纷纷追到了傻二家,都二哥长二弟短的热乎了半天,哀求了半天,许诺了半天,直到傻二一次次使劲挠头又轻轻点头,大家才开心离去。
傻二媳妇一累得直不起腰来就站在地里大骂:“傻二你个傻玩意儿!人家都出门挣大钱去了,你却他妈帮人家种这个穷地,俺怎么找了你这么个窝囊废呀!”傻二就挠头嘿嘿一笑。
年底很快来临了,那些外出打工的明白人浩浩荡荡奔回明白村。先前许诺的二百块钱,尽管傻二一再说不要,但又有哪个明白人肯厚下脸皮真不给呢?傻二只好收下。
忽然政策就变了,可乐坏了傻二媳妇,气坏了那些背井离乡的明白人。
明白人在城市里并没有发大财,还不少受气,甚至被包工头赖掉工钱。这时就想起了家乡的热土,念起了憨憨的傻二。
再到年底,明白人就私下里找支书说:“啥时候重分地呀?俺们可都想回来了。”支书拉下脸说:“你们就在外边混吧。咱村庙小,盛不下你们这些个明白人。”明白人想起自己当年不管不顾抬屁股走人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再纠缠下去了,再纠缠,分明是针对人家傻二嘛!
傻二在大年初一的早上,趁大伙互相拜年的时候,他一一对这些明白人说:“回来吧,咱还一起种地,弟兄们一起种热闹。”大家就红了脸说:“还是你种吧,俺们……不愿种地。”傻二就挠头嘿嘿一笑:“俺一个人种地也怪累的。城里再好,也不如守着自己的家自己的地踏实呀!”明白人不再推辞:“咱可得说好喽!粮补地补你要,另外就当是俺们租你的地,和邻村一样,一亩地一年租金二百块,你要不答应,俺可不回来。”傻二又挠头嘿嘿一笑:“还真把俺当地主了。这样吧,粮补地补归你们,租金咱也不和外村比,我一分钱不要你们准不答应,咱就一亩地年租金一百吧。”
傻二媳妇就又骂:“你个傻玩意儿!到手的钱都不要。哪个不是猴精呀,用你装菩萨?”
大家一开始还感动地摇晃着傻二说:“二哥(弟)呀!是真够哥们儿!你这人太仗义了!”后来这些明白人心里就不舒服了:“唉?你们说这叫嘛事儿呀?啊?咱种自己的地,反过来还得给那个傻子钱,凭什么呀?”
好在几年后傻二用这些租金开了一间义务读书社,明白人心理多少才平衡了一些。
但紧接着就发生了令这些明白人心理更失衡的事儿。
就是这间义务读书社经记者们轮番炒作,憨憨的憨憨的傻二呀竟摇身变成了省劳模。他在电视上挠头嘿嘿笑的样子大大刺伤了这些明白人,他们说:“里里外外可全是咱的钱哪!倒让一个傻子成了角儿,天理何在?更何况咱是多么的明白呀,可运气咋就瞎了眼总跟着傻二呢?”
傻二媳妇对着市记者的采访话筒说:“俺家傻二虽说傻点,可知道疼人。”
村支书却郑重地告诉记者:“俺大明白村最明白的人哪,就是傻二。”
魏东侠,女,1974年生于河北省武邑县,供职于武邑县财政局,中级会计师,武邑县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武邑县文联副主席,衡水市作协连续三届签约作家,河北省作协会员,河北省文学院签约作家,鲁迅文学院河北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作品散见《小说月报.原创》《短篇小说》《荷花淀》《品读》《情感读本》《特别文摘》《小说月刊》《小小说月刊》《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扬子江诗刊》《微型小说月报》《文学报》等,作品入选多种国家级年度选本,《熊爷》《再偷最后一次》《真正的埋没》《尴尬的手机》等入选高中试卷阅读题,《好人的温度》被改编成剧本并在京拍摄完毕,已出版《引领时尚阅读:俺想考第二》和《百年百部故事经典:好人的温度》两部作品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