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格雷特·瓦伊兹(Grete Waitz)在赫尔辛基赢得了首届田径世锦赛女子马拉松金牌,回忆起当时的情形,瓦伊兹表示,她在走出体育场时感觉“像隧道一样空洞”;1984年,琼·贝努特-萨缪尔森(Joan Benoit-Samuelson)获得了首枚奥运会女子马拉松金牌,后来,她在回忆录中写道,自己在大型赛事后会感到空虚,有时甚至一连几个星期都无法摆脱坏心情。琼·贝努特-萨缪尔森是史上首位奥运会女子马拉松冠军这种赛后的委顿,可能是大多数普通跑者与顶尖高手为数不多的共同点之一。它不会影响每个人,也不会在每场比赛后都发生,但在这个疫情后忙碌的秋季跑马季,它可能会覆盖比平时更多的跑者。马拉松往往是一次意义深远的经历,今年恐怕尤甚。在完赛后的影响可能也会更大。如果你在马拉松赛后受忧郁情绪困扰,那么请放心,你没有问题,你并不孤单,也不必掩饰这种情绪。事实上,承认自己的这种感受是有益的。波士顿New Balance跑步俱乐部——参加了东京奥运会的希瑟·麦克莱恩(Heather MacLean)和艾利诺·普利尔·圣皮埃尔(Elinor Purrier St. Pierre)等人都属于该俱乐部——的教练马克·库根(Mark Coogan)从中看到了一种积极趋势,即“运动员并非机器,而是人”,要承认无论个体的能力水平如何,跑步和比赛都会很难,并且这不仅仅是肉体层面上的。
图片来自Instagram / @elleruns_4_her_life“我总是在马拉松赛后崩溃。”说这话的,是Hoka北亚利桑那精英队的教练本·罗萨里奥(Ben Rosario),获得美国奥运马拉松选拔赛女子冠军的阿里芬·图里亚穆克(Aliphine Tuliamuk)就在该队受训。罗萨里奥指出,这是因为你为之努力的目标已经被清除。“马拉松训练会带来一定程度的成瘾症状——你在这件事上花费了数月时间,它让你早上起床,并推动着你的决定。然后,它不见了。”参加了北京奥运会女子10000米比赛的艾米·贝格利(Amy Begley)同意这种说法,她现在是亚特兰大田径俱乐部的教练。她认为,在大赛之前是一种“戴着眼罩”的状态,但赛后则像是“从一个惊人的高度上走下来”。贝格利说:“你会回到这个黑洞,很多人都不理解,他们说你应该快乐和兴奋。”——有些时候,是这样的;但其他时候,情况会有所不同。而且这未必与成绩挂钩。
图片来自Instagram / @yoberbegley在取得比赛的胜利之后,有些人甚至会感觉更糟。前波马冠军杰克·富尔茨(Jack Fultz)现在担任医疗机构丹娜·法伯(Dana Farber)的运动心理学家及教练。他回忆道,在所参加的所有马拉松比赛中,1976年在波士顿赢得冠军后,他感到了“最为痛苦”的失望。富尔茨解释说,期待——我们认为自己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往往会超过现实。我们最终会感觉自己有哪里不对劲,因为我们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乐。未必是针对马拉松比赛,即使在取得最大可能的成功之后,这也有可能发生。新西兰选手尼克·威利斯(Nick Willis)参加过五届奥运会,曾在北京和里约分别获得1500米银牌和铜牌,而这两枚奥运奖牌,恰恰给威利斯带来最为失落的记忆。“重新专注于任何事都要困难得多。”威利斯回忆。“在回归任何严肃的事情之前,我顺其自然的过了好几个月。”
图片来自Instagram / @willisnick影响神经系统的化学物质也可能添乱。目前,马拉松对大脑的影响程度还不得而知,但可以确定的是,大脑需要一段时间才可以复位。运动会大脑中影响情绪的化合物的水平,最为典型的例子是,跑步后人的感觉会更好。但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马拉松不仅仅是一场运动。这是一个漫长且紧张的过程,是向着达成个人目标而努力的漫漫长路的高潮部分。多巴胺是影响情绪的一个因素,有所追求的目标密切相关——如果我们正朝着自己所设定的目标前进,身体就会释放更多的多巴胺,让我们感觉良好。马拉松训练会将多巴胺释放到身体当中,而比赛本身也会触发一个峰值。但一旦我们实现了之前制定的目标,我们也就失去了特定的多巴胺。这个目标对我们越有意义——比如说,达到波士顿马拉松的参赛资格——我们就越难重新找到焦点。研究人员还发现另一个影响情绪的因素,脑源性神经营养因子(Brain-Derived Neurotrophic Factor,BDNF)在马拉松比赛后三天会降至基线水平以下。不过,同样的一组研究人员还发现,平均而言,马拉松选手的情绪在比赛后三天仍然会升高。此外,这两项研究的主要作者阿斯特丽德·罗埃(Astrid Roeh)表示:“有人会认为BDNF的变化需要更长的时间来影响情绪。”我们仍不清楚大脑的工作机制,但赛后情绪低落似乎与身体疼痛的原因相似:我们的身体正在修复工作压力。这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因为造成情绪低落的原因是复杂的,没有简单的解决办法来克服它。通常的建议是设定另一个目标。琼·贝努特在她的回忆录中写道,她会经常尽快将注意力转移至下一场大赛——但是,她也承认,这通常没有帮助。或许,远离一段时间会更好。“无论是报名参加另一场比赛还是重新开始训练,都需要谨慎。”运动心理学家贾斯汀·罗斯(Justin Ross)表示。“报名另一场比赛或是过早的恢复训练,只会让你在处理刚刚完成的事情时变得行色匆匆。”教练们表示赞同。“那些试图直接跳到下一件事情上的人最终会遇上更大的麻烦。”贝格利说。“你得喘口气。”库根同意这个说法,并补充道:“去做那些你还没能做到的事情。去找点乐子,试着做个正常人。”罗萨里奥建议去迪士尼,“远离跑步。放纵自己。给自己时间让那种兴奋感自然地回来。”这并不容易,而且也会引发自身的问题。“我们仍然有目标和梦想。”参加了两届奥运会的艾米·克雷格(Amy Cragg)这样说,她现在在北卡罗来纳州教堂山执教Puma精英队。“说'不要去想它们’是没有意义的。”正常人时间会让你觉得是在自我放纵,而你的目标越发的遥不可及。
图片来自Instagram / @hastyhastings《Habits of a Happy Brain》一书的作者洛蕾塔·布雷尼格(Loretta Breunig)博士建议,与其不去想你的跑步目标,不如将你的注意力扩大到非跑步目标,她也经常为当代心理学Psychology Today网站撰写播客。“用不同方式去刺激多巴胺。”然而,她也提醒,你的新目标“必须给你一种自豪感”。跑者奔跑是因为发现了跑步的意义,但我们不必一心一意。运动心理治疗师、直觉心理疗法创始人斯蒂芬妮·罗斯-戈德伯格(Stephanie Roth-Goldberg)则建议“关注生活的其他方面。”
保持积极对任何计划都很重要,这不仅是因为这会让你感觉到自己还在朝着目标前进。如果有一种神经化学物质导致你感到沮丧——你的大脑已经习惯于锻炼——那么以某种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是很好的:如果身体允许的话,可以轻松跑;骑自行车,游泳,或是散步,或者只是和朋友出去玩。正确看待你自己的比赛有助于减轻赛后的茫然。乔纳森·格林(Jonathan Green)是东京奥运会女子马拉松铜牌得主莫莉·赛德尔(Molly Seidel)的教练,他说:“试着让自己专注于真正重要的事情。比赛是一件很特别的事情,我们确实应该试着享受它,但跑步只是左右脚的交替——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图片来自Instagram / @gogreenxc罗斯-戈德伯格认为,跑者很容易夸大跑步的重要性。“运动员忽视了他们生活的其他方面。”她说,我们需要被提醒,跑步并不是全部。“跑步可能是你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但它并不能定义你。如果你认为事情会因为你的跑步方式而改变,那你就错了。”罗萨里奥说。有时我们需要提醒自己,我们的个人价值不仅仅是跑步。罗萨里奥喜欢引用他的一位队员斯科特·福布尔(Scott Fauble)常说的一句话:“你的狗不知道你跑了马拉松。”这是一个颇有价值的提醒,福布尔在2019年以:2:09:09获得波马第七名,也是美国选手的第一名。对于为了追求快乐和个人目标而奔跑的普通跑者而言,更是如此。做你的狗认为你应该是的那个人——而不仅仅是一个马拉松选手。
马拉松并不仅仅是一场孤独的经历,但跑者经常会错过训练和比赛中产生的友情。罗斯-戈德伯格表示:“人们往往没有意识到训练和比赛有着社会属性。”
图片来自intuitivepsychotherapynyc.com马拉松比赛后,跑者可能需要仰仗他们社交圈的其他部分。“保障系统——家庭、配偶、教练——需要严阵以待。”贝格利说。但如果他们没能明白为什么这件困扰你已久的事情没能让你快乐,那就需要一些耐心。克雷格建议:“给自己找一个好的倾听对象。”如果运动员在一场重大比赛后真的陷入困境,贝格利鼓励他们自愿参加俱乐部的训练或比赛,在训练中担任配速员,或者帮助朋友训练。她表示,这些“助跑”会帮助跑者走出自己的困境,审视他们跑步的原因:“想着帮助别人有助于自己发现新的东西。”
任何解决方案都不能保证绝对有效;布雷尼格说,我们所经历的起伏是“使我们成为人类的一部分。”马拉松比赛后,你可能还是发现自己身处幽暗之地。如果是这样,请记住这并不意味着精神衰弱——就好像马拉赛后无法走下楼梯不是身体虚弱的标志一样。这都是毫无保留的努力过的标志。
给自己时间去疗愈,不论身体还是精神。如果你的情绪看上去特别灰暗或是难以撼动,可以考虑见治疗师,就像你为持续不断的伤病寻求医疗帮助一样。在里约奥运会上,克雷格获得马拉松第九名,她为其后的失望做足了准备。“我仍然会感到失落,但我觉得没什么。”这也是威利斯在奥运会后失落时的感受,他说:“当我满怀激情地朝着一个目标努力时,我往往会感到最有活力。”
图片来自Instagram / @hastyhastings这可能就是普通跑者与精英选手之间的联系。虽然我们不是奥运选手,但我们同为跑者。精英也好,庸人也罢,我们都试图瞄准目标;我们寻求挑战马拉松的事实本身就表明,我们的天性就是把目标放在那里,全心全意的去追逐它。如果我们必须要在沙漠中游荡一段时间,那可能就是我们再次抵达应许之地所需要付出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