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段泥泞不堪的路啊
每逢雨天,记忆里总出现那么一段泥泞不堪的路。那条路,几乎是我这辈子走得最艰难的一段。
在乡下求学时,教育资源非常有限。
一个村(大队)有一所中心小学,一个片(3-4个生产队)有一所低年级小学。我们村有三个片,上下两个片各有一所片小学,小学里接收1-4年级的学生,村里有一所中心小学,因为位子在正中间,所以,中间片的孩子从一年级到五年级都是在中心小学就读,上下两个片的学生,四年级升级到中心小学读五年级。那时候,每年级都有升级、留级制度,留级对于很多人来说,一辈子的学业就停留在这儿了。
一个乡(公社)有一所初中,各个村中心小学五年级的学生,每年参加统考,成绩合格的升入乡初中。我有点忘记当年的录取比例了,印象中是五分之二,也就是说,跟我一起读小学的人,绝大部分的学历水平都停留在小学。
乡中学每个年级一般是两个班,我读初中那年,初一有三个班,到初二合成两个班。到初三的时候,先是预选考试,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能参加全县统一的中考,参加中考的人,录取比例不到五分之一。也就是说,跟我一起上小学的,再跟我一起去县城读高中的人数几乎为零。
这是一条特别难走的路,一路走来,沿途都是掉队的。
其实,相伴这条无形路的,还有一条有形的路,这是计渡村中心小学到乡中学之间的一条土路。
那条路约有300米长,两米多宽,路的一边是地,一边是稻田。路与田地之间以两条深沟相分离。
晴天的时候,这条路坑坑洼洼的,有同学在这条路上骑车,车子在路上弹跳前进。之所以出现这样的路面,那就是因为,一下雨,这条路就变成了泥坑,路面上,全是黄泥,一脚踩下去不仅深陷其中,而且异常湿滑,鞋上烀满泥,最要命的事,泥还非常有黏性,一不小心,还会把鞋粘掉下来。不黏的时候,你的脚下一定要较着劲,不然,很可能就会滑得人仰马翻,这条路上要是摔倒了,后果不堪设想。
倒在这样的泥路上,衣服湿透,且因为沾上湿滑的泥,弄也弄不掉。唯一的办法是等着衣服上的泥稍微干点了,用手将泥搓下来,即便成块的泥掉下去了,衣服上也留下黄黄的印记。
雨天的时候,我非常羡慕那些穿着防滑胶靴的同学,这样的路,只有上海产的防滑胶靴比较好用,能穿防滑靴的,一般都是吃商品粮的同学,他们不仅不怕湿滑,且常常在路上打闹,搞得泥浆飞溅。在他们打闹的时候,我们只能远远地避着。
我们有时候也会跨过深沟,从边上的地里走,可地里的土非常松软,没走几步,鞋底就沾上了厚厚的泥,简直寸步难行,只好又乖乖地回到泥路上。
那一段泥路,感觉就是通天大道呢。能顺利过去,感觉跟登天一样。
农村人走这条路最好的鞋具是木屐,木屐外面的桐油布包皮不怕烀泥,木屐下面的铁钉能紧紧地抓住地面。可木屐不适宜长距离穿着,也只能是家在附近的同学穿木屐来学校。
穿雨靴上学的同学也不是那么自在,早晨穿着雨靴来的,上学路上倒是一帆风顺,假如白天天晴了,一天到晚,脚都要捂在胶皮的靴子里,那是另外一种折磨,由于汗气出不去,有时候,这些水气都能弄湿袜子,在这样湿热的环境中沤一天,晚上回家,脚上皮肤都会因为湿热而变得没有血色。
在乡中毕业后,我很幸运,跟30个左右的同学一起通过了预考,更加幸运的是,在中考中发挥正常,成为当年进县城读高中的七分之一。回顾周围,已经没有了当年跟我一起读小学的人,我无形中成为这条路上唯一走过来的人。
这条路上还有后来人。
我没有问过他们对这条路的感受,估计也是大同小异。
在我拥有属于自己的雨靴的时候,我已经到县城读书了,雨靴于我的重要性好像没有那么强烈。再后来,乡中也搬家了,搬到了我们家附近交通非常便利的大路边。
当然,后来考学也没有当年那么艰难,县里一年参加高考的学生也成千记,能从县里出去读大学的也得有千余人。
路也修好了,可我再也没有回去过。
朱晔(古磨盘州人)
安徽望江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理事;2008年开始文学创作,已出版著作6部,累计出版200万字。
已出版作品
历史散文(3部):《理说明朝》《理说宋朝(北宋篇)》《理说宋朝(南宋篇)》
旅行随笔(1部):《一车一世界》
长篇小说(2部):《最后一个磨盘州人》《银圈子》
期刊发表作品若干:散见于《文艺报》《厦门文学》《中外文摘》《金融时报》《安庆日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