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说话】成长就是让自己更“般配”
成长就是让自己更“般配”
“般配”一词,据说是方言。本义是指,婚姻双方在出生、相貌、文化、身份、家庭等方面相差不大,条件合适。比如:“他们两个真是很般配。”再夸张一点:“他们两个真是绝配,简直就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此词也被引伸到人的身份跟职业、衣着、住所等方面的相称与合体。低保人群不可能住在“高档社区”,成功人士也不会屈居“贫民窟”;晚宴应当穿“晚礼服”,但一身正装出现在游泳池边,也是笑话——这些,说的都是“般配”的问题。
一个人奢望与自己身份不“般配”的事,说得好听些,叫“非份之想”,说得不好听,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阿Q正传》里说,阿Q一直强调自己姓赵,但未庄的人不认可;有一次他跟赵太爷说:我也曾经姓赵,赵太爷说:“呸,你也配?”就是说,姓赵就像“天鹅肉”,阿Q是不配吃到的。甚至,阿Q也不配跟吴妈恋爱,不配“闹革命”,因此,他先是被吴妈拒绝了,又被众人奚落,后来一闹革命,就稀里糊涂把自己的小命,给“革”掉了。
“配”与“不配”,说的其实是能力与资格。常听人玩笑说,贪污、腐败这些东西与我绝缘,因为自己还“不配”去贪污,去腐败。有一段时间,因为闭关写作,我在朋友圈里没什么动静;待我重出江湖,朋友就开玩笑:“你干吗去了?被双规了?”我说我还“不配”被双规,因为没资格——“双规”,是要到一定层次、一定级别后,“才配”享有的待遇。
对自己“不般配”或“配不上”的东西,有的人会淡然视之,有的人,则会耿耿于怀,甚至满心痛苦。王小波说:“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的无能的愤怒。”因为无能,所以恐惧;因为恐惧,所以愤怒;因为愤怒,所以痛苦——这种痛苦的实质,其实就是“不般配”或“配不上”。尤其是当自己感觉失落,或正承受痛苦的煎熬时,绝大多数人,都会沮丧,抱怨,甚至愤怒、绝望。
教师与其所从事的教育工作,也有“配”与“不配”的问题。能“般配”的教师,往往能力较强,信心较足,创造性足,成就感大,幸福指数饱满。“配不上”的教师,因为能力欠缺,即使应对日常事务,也总觉得吃力,信心低落,说不上创造,很难有成就感,时时被紧张、焦虑困扰,烦躁、易怒,难言幸福。所以我们今天说教师成长,其实就是让教师通过努力,与自己的职业更般配。
有一个词,叫“夫荣妻贵”,丈夫荣耀了,妻子就会跟着“贵起来”。2012年夏天,在江苏溧阳的一次交流活动中,我由此创造了“师因生贵”——一个教师因为什么而“贵起来”?只可能是因为他书教得好,教了很多优秀的学生;一个教师教的优秀学生越多,他的名望就会越好,他的地位就会越高。
这样的道理,其实我们都懂,但很少有人愿意反过来想——很多老师总是抱怨,自己遇到的都是差生,但很少有人想到:是因为自己不够优秀,才难以遇到好学生。尽管有所谓的师生“双选”,但在目前的教育体制下,教师(尤其是教书效果不太好的教师)选择的余地实在太小,而且教师对即将到来的学生,往往是未知的;学生(尤其是成绩好的学生)却总能通过种种关系和途径,找到好老师——好老师的好,是好在“明处”的,是早有口碑并被广为传颂的。
我想说的是,作为教师,我们或许都想“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但是,很多时候我都发现,似乎只有优秀的教师,才“配”教到优秀的学生,就像,只有优秀的学校,才“配”得到优秀的学生。
这样的话,可能有些残酷,但事实可能比我的话更残酷——在时下的教育环境里,成绩好的学生,总有更多机会和资格去挑选好学校,成绩不太好的学生,往往要花很大代价才能找到合适的学校。能够“挑”,是因为很多学校都想要,所以他可以选择,甚至讨价还价,讲条件,要待遇,所谓“彪悍的人生不需要理由”;只能“找”,是因为他没有定价能力,没有议价资格,只有花很大代价,才能读到较为理想的学校,典型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同样的道理:一所好学校,往往更容易得到更多、更优秀的学生,甚至有权利挑选自己想要的学生、剔除和拒绝不想要的学生;而那些不太好的学校,要想得到一名优秀学生,往往要花费很大代价。一个优秀的教师,往往有更多的权利、更强的资格,去挑选好学校、好学生;但是那些教书不太好的老师,除非“关系”超硬,“钞票”超多,否则,要想小小地改变一下工作环境,也会寸步难行。
在这里,我并不想说“马太效应”之类不公,也不想批评“盲目从众”之类不对,我甚至也不想区分“优秀”和“好”的“能指”与“所指”,不想讨论“差生”、“差师”这样的称谓是否带有歧视——我只是觉得:作为学校,努力改变自身形象,全面提升办学效益,才能进入“良性循环”的轨道;作为教师,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一些,更优秀一些,才有机会去教更好、更优秀的学生。
一直以为,灵魂需要靠自己的提振和修炼,就像礼佛或炼功,要经历种种苦楚和磨难,才能到达某种境界和层次。但是,某个寒冷的冬夜,读张文质的《幻想之眼》,其中一句话惊醒了我:“其实是博大的灵魂寻找着与自己相配称的追随者。”反复咀嚼,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尤其是“与自己相配称”这几个字,像闪电一样照亮了那个夜晚——我能够与那“博大的灵魂”相配称吗?我应该怎样才能让自己能够与那“博大的灵魂”相配称?
我想起陀思妥耶夫斯基说的:“我只担心一件事,我怕我配不上自己所受的苦难。”身处苦难,不是哭天抢地,不是怨天尤人,而是反躬自省,担心“配不上自己所受的苦难”,这样的襟怀,让人感动。所以,在那篇记录我与张文质相遇和交往的感受的文字里,我以这样一句话,作为结束:“只是我不知道,自己的灵魂,是否能配得上这样美好的相遇。”
仔细想来,我们的生活和生命里,所遭遇的种种坎坷、磨折,其实并非偶然,我们所享有的种种幸福、美好,也并非就该心安理得地享受。倘若一个人不努力奋斗,坎坷和磨折的延续,将会更为漫长、持久,即使享有的幸福和美好,可能也会像掌里的流沙,从指缝间,渐渐流走,消逝。
教师,也是如此——张文质先生曾感叹:“我由衷地感受到不是今天的孩子对不起教育,而是,今天的教育对不起这些孩子。”这是七年前,女儿读高一时,他“以一个父亲的心情听课”后,在评课时所生发的。现在,我想套用他的句式,表达我的一种感叹:“我由衷地感受到,不是今天的学生‘配不上’教育,而是,今天的教育‘配不上’这些孩子。”
“今天的教育”,当然也包括——今天的,某些教师。
上海打虎山路第一小学的门厅里有一句话:“我想拥有最出色的学生,所以我要努力让自己成为最出色的教师。”据说,这是该校一位叫朱亦磊的老师说的。我很喜欢这句话,因为我知道,对教师而言,所谓成长,其实就是让自己变得更优秀、更美好。或者说,所谓成长,其实就是不断寻找和发现更美好的自己,能“配得上”我们的角色、能与我们的学生更“门当户对”的自己。
或许,面对今天的教育,面对自己的学生,我们每个教师,都应该像那首歌里所唱的:“每天努力地学/怎么和你般配的秘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