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推荐]胡耀文的诗《楼顶上的辣椒树》（9首）

歌谣

倘若我不爱荧火，我只配拥有黑暗；

倘若我不爱小草，我只配拥有沙漠；

倘若我不爱溪流，我只配拥有枯井。

请将你温柔的小手给我——

没有你，我将独自流浪。

这条路

这条路熙攘、悠长。寂寞的人走过这条路

更加寂寞。

这条路冷漠、笔直。孤独的人走过这条路

更加孤独。

今晚，我踏上这条路，在熙攘人群中行走：

见识快与慢、重与轻；

感受动与静、凉与热。

这是一条极普通的路。有人沿着它上班；

有人沿着它散步；有人沿着它回家。

走在这条路上，我经过了一两个熟人，

也有陌生人经过了我，彼此看一眼或者不看，

彼此点头微笑或者冷脸相向。

准确说，我只是走过这条路的局部，因为

这条路漫长无极，如同旋回的四季

没有尽头。

秋雨下

秋雨下。我藉此写诗，写小欣喜或

小确幸，对突来的凉爽表达爱慕和诚意。

此时，秋老虎还没有出现，隐身于

金色云朵。

这第一场秋雨，预报季节的讯息，同时

提醒秋叶，是开始着浓妆、化红颜的时候了。

秋雨下，人心爽。

日子和季节的缝隙处，一首诗在寻找

存在的意义。

楼顶上的辣椒树

初秋的辣椒树，绿色的辣椒树，

依然保持着进取的姿态。当初，它被那个

退休的供销社女工种在顶楼：

成为局部的景色；

成为食品的补贴；

成为消遣或无聊的寄托。

三五棵辣椒树团结在一起，也有一番气象。

它们蓬勃的命运，尽管，看上去那么不由自主

那么无奈，但并不屈服于生活的风雨。

这是几棵本地辣椒树，它们善于在体内

积累辛辣，悄悄地，慢慢地，仿佛

做着修行功课的人，哪怕用尽短暂一生

也要完成名实相符的目标追求——

让喜欢刺激的人，接受辣的挑逗，并且

会发自内心地，叫一声好。

伞之灵

一群隐匿的蘑菇在雨中

突然冒出头来。风之镜，在对着焦距：

每一把移动的伞下，都有一个漂泊的灵魂。

葡萄园

南石村。葡萄在点名，我们来报到——

那一片低矮的葡萄园并不显眼。

白杨树巨大的阴影，像一个撑伞男人

给悬空的葡萄提供清凉的爱抚。

一垄一畦，整齐有序。

葡萄们甜蜜的笑脸，从叶茎中露出来。

穿白裙的少妇手持剪刀，笑脸对笑脸，

我们能理解：这是爱而不是伤害。

鲜艳的葡萄在水盆中沐浴——

她美若星辰般泛红的笑脸，滋润我心。

十二棵金合欢

十二棵金合欢站成一排，像士兵

队列般整齐。被固定。

并且，被动地接受你的检阅。

是谁命令她们开花的？

但其中，就有一棵不开花。算是反抗吗？

十二棵金合欢，在风中舞蹈，用其

独特无匹的肢体语言：醒目而美丽。

她们用一致性让你体悟整体和秩序的高贵。

十二棵金合欢，是十二个母亲吗？

在秋雨的爱抚下，她们颤栗着身躯，仿佛

回到了青春年代，少女般忧郁又可爱。

在小镇，十二棵金合欢站成一排

像欢迎的仪仗队。她们被固定。

在漫长时光中，去经历一种命运。

等待

等待一个人来临，等待

一件事发生，我指的是有意义且令人高兴的事。

准备好酒具吧；准备好新鲜的菜蔬和水果；

准备好牛排、鲤鱼，这是口福的要素。

不要准备祝福的话语，特别是被人反复说过的

那些——

因为它们过于煽情和不可信。

等待一个人来临，不免令人焦虑，毕竟

这是一个还没有出现的人，等不等得到还两说。

但你要做好两手准备：在希望和失望之间

你要学会用一根孤寂绳子，来丈量，生活的意义。

请

请拿走我的快乐，如果这是你需要的；

请从我的眼里取走光明，如果你还在黑夜里；

请将我的诗歌也一并拿去，我已经羞于赞美，

并且，羞于表达，在沉重的生活面前，就连

相互抚慰都如此无力。亲爱的

请接受这个全盘的我：好的和坏的；

请取走我内心的灯盏，如果我们还能彼此信任。

2021年8月16日

胡耀文，男，湖北大冶人，作品散见于国内报刊，著有诗集《云水谣》《聆听花开》等，系中国诗歌学会、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