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平凡的世界》才理解,我妈的小伙伴为什么被饿死了

小时候,我妈经常给我讲她小时候的事情,讲的最多的是没粮食吃饿死人,上海知青在她们大队插队的一些事情。

01

那时,我都把这些当成故事听,印象最深的是我妈的小伙伴小九,我妈说我应该叫她九姨。

九姨和我妈年龄差不多,从小一块长大,小时候两个人一块村里子窜来窜去,捉迷藏,整天玩的泥猴子似的。再大一点,夏天,她们在村东的河里面玩水,洗澡,整天泡在水里面还叫着热。秋天,过了七月,满村的枣树都陆续的红了,两个小丫头在各个枣树上爬来上去的,有时这个枣树沿到另一棵枣树上,一边爬树,一边摘枣吃,经常光吃枣就吃的饱饱的,不用吃饭了。

我妈每次说到这些时,脸上泛着光,很是高兴。我妈说,那时九姨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后来,她们渐渐大了,要上地帮着大人干活,去地里拾红薯,拾玉米,拾麦穗,秋天的时候,还要一筐一筐的割猪草。

再后来,在她们十多岁的时候,自然灾害,本来就不够吃的粮食,更加捉襟见肘,许多人家吃了上顿没下顿。

九姨家兄弟姊妹四个孩子,平时勉强能维持生计,家里顿顿都是高梁黑馒头,只有过年时才吃一顿白面馍,不管怎么样,每顿饭还有粮食。可是那一年,天气不好,我妈叫年成,年成那年,基本家家户户的粮食都不足,九姨家就更不好过了,基本是一天一顿饭,锅里还是稀汤刮水的,用勺子捞都不见稠的。

九姨每天挎一个小篮子到地里寻摸,看看有什么可吃的。幸运的时候,还真能捡到一两个红薯片,这就是最大的收获,这时候九姨能高兴半天,这两片红薯在锅里煮一煮,都是一家人的口粮。

有时候,能见着一两棵别人溜过的野菜,九姨都会象宝贝蛋一样小小翼翼的挖,一定要把根也挖出来,因为根也是能吃的。

那时的九姨,干黄枯瘦的一个小女孩,只一双眼晴大大的,眼珠子使劲的向眼眶子里凹着,盯着看时间长了,都有点怕人。因为经常吃不饱,十多岁的九姨走起路来,都弓腰驼背的,象个小老太太。

我妈说,那天下午,她还和九姨两个人,各挎一个小篮子去地里找吃的,两个人寻摸了一下午,只在河边的草地里,挖了几根茅草根。回到村里,两个人分手时,九姨看着还是好好的,只是走路有点虚。

第二天早上,我妈刚醒来,就听我姥爷说,九姨前一晚死了,饿死了。

我妈说,她都不相信,前一天两个人还在挖茅草根,怎么一晚上就死了呢。

后来很长时间,我妈才接受了这个现实,九姨真的死了,她是被饿死的。

我妈每次讲到这里时,总是忍不住流眼泪,可是那时的我,就把这当成一个故事在听,并且是一个离我很遥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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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长大了,才慢慢的理解了,我妈说的不是故事,是血淋淋的现实。

只是我还是理解不了这些,怎么能把人饿死呢,一年四季地里都种着庄稼,春天小麦绿油油的一大片一大片的,到了端午节前后割了麦子,打了场,麦场里是一堆一堆的麦子,就是向国家交了工粮,屋里子还是一踅子一踅子的小麦。

秋天,到了九、十月份,玉米、高粱、绿豆、黄豆、花生、芝麻等各种秋季庄稼又能堆一屋子。通常是,高梁一垛一垛的,绿豆一筐一筐的往家里拿,黄豆和花生也都是一垛一垛的,玉米更是一堆一堆,黄澄澄的在院子里堆着,玉米都顾不上剥,都要把玉米棒子晒干了,堆到屋里,等冬天了,每天在家围着火炉子川玉米。

如果不把粮食拿到集市上卖钱的话,一年的粮食好几年都吃不完,怎么会饿死人呢?

后来我上了学,上了初中,上了高中,上了大学,知道了文化大革命,知道了生产队,知道了上工挣工分,分粮食。

我只是下意识的知道,一是地薄,二是大锅饭,上工都要队长吆喝,到了地里也是磨洋工,所以粮食生产的少,每家分的就少,粮食就会短缺,这些是我那时在课堂上稍微了解的,并没有深入的想过这些事情,为什么那时人少地多,还养不活人?

03

直到看了《平凡的世界》我才对我妈说的那些事情,有一个真正的了解,并且对她说的那些事情,有一个画面感。

孙少安一家六口人,两个大劳力一个少安妈,天天去地里上工挣工分,锅里啥时候都是稀的多稠的少,后来少安结了婚,家里又多了一个劳力挣工分,依然没有改变现状。

不单是孙少安一家,双水村大部分家庭都是这样,就连大队干部,孙少安的二爸,孙玉亭一家也是这样的烂包光景,连双囫囵鞋子都没有,穿的鞋子都是几根绳子系着鞋底绑到脚面上。

那时,所有公社都在搞农业学大寨,天天开山凿坡,修梯田,后来那些好象也没有啥用,农村包干到户之后,双水村曾经花费那么大力气修的堤坝都被毁了。

村民们种庄稼,生产队时,大家都在一个锅里捞稀稠,一块上地,一块下工,大家干活都不精心,能把大队干部糊弄过去就行了,根本没想着要好好种庄稼。另外一个原因,就象孙少安说的,总有人指导他们种庄稼,本来这些人都是经营庄稼的老手,结果被指导的都不会种地了,地地道道的农民不会种地了,那地里还能长出个什么东西来,没粮食吃那是必然的。

没有粮食,社员们有些心思活的,出去弄俩小钱,就象王满银一样,弄几包老鼠药卖卖,也能卖几个钱,换几斤粮食。这些在当时的领导眼里是不得了的事情,是资产阶级思想,是要搞批斗的,所以王满银的老鼠药没有卖出去,就被拉去地里劳教,还要在全公社人面前挨批斗。

一是生产队分不了多少粮食,二还不能自力更生,老百姓只能吃从队里分的那些为数不多的粮食,可不是要吃了上一顿没有下一顿,年成的时候,不饿死人,才是怪事呢。

土地分到各户后,再也没有人来指导农民种庄稼了,他们可以按照自己的经验,可着劲的收拾自己地里的庄稼。各家不仅往地里上化肥,还每天长在地里精心的养护,之前大队时翻地都一遍成,现在个人了,一块地能翻两遍,有的还多,把地翻的非常轩。

粮食籽种下地后,出了苗,庄稼人就一遍一遍的锄草,不让粮食苗里有一根杂草,这种情况在生产队是不可能出现的。

按照双水村的说法,自己给自己种田,有着使不完的劲,把劲都用在土地上,土地也会好好的报答你,一个季节下来,经营的好的土地,庄稼可是长的没边没沿的,看着喜人,粮食收下来,各家各户都是满仓满仓的,只要勤劳的地种,不愁没吃的。

另外,自己的地,只要收拾利落了,不想上地也没有人管,这就有闲工夫搞点副业,就象孙少安就开起了烧砖厂,一下子成了村里的“冒尖户”,成了村里人人羡慕的大人物了。

其实,不是地里种不出庄稼,也不是地里出的粮食少,更不是灾害让人饿死,而是那时的社员既缺少劳动积极性,又不敢放开手脚好好干,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资产阶级,就要挨批斗,在这样的环境里,大家都过的小心翼翼。就象孙少安第一次提出包产到组,搞生产责任制,虽然社员们都非常支持,但是报到大队,大队干部田福堂和孙玉亭立马觉得这是一个革命性的路线错误,赶紧报到公社,公社都不敢管,立马报到县里,一级一级下来。

大队、公社还有县里,都吵成了一窝蜂,你说这样干可以让老百姓吃饱饭,他说这样干就是阶级路线错误,总之,孙少安也没搞成,继续每天上工挣工分。

04

再次想起九姨,那个小小的女孩子,为了活命,天天在地里寻摸,最后也没有找到活路,被活活的饿死了。

我妈每次提起来,总是说,我九姨如果能活到现在,看到现在这样的好日子,该有多好,是呀,现在的日子多好呀,不缺吃不缺喝,还能吃上大鱼大肉,对了,大肉都不吃了,说是对健康不好,要按科学营养来做吃食。

无论如何,那个时代过去了,在我们这些后辈人的心中,那一段日子是历史,可是在我妈那一代人心中,那一段日子是苦难。

历史也好,苦难也罢,都过去了,我们只能向前看,努力的奋斗,把眼前的日子过好了,才是好,多少年过去,我们这一段奋斗的日子,在后代人的眼中也是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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