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伟:高调低调

高调低调

文 / 高伟

人本主义心理学大师马斯洛有个人类需求五层次理论:生理上的需要、安全上的需要、情感和归属的需要、尊重的需要、自我实现的需要。生理需要是推动人们行动最首要的动力。当一个人尚在低级层面需求的努力中,其他的需求构成对其的激励因素。这个时候,那些相对已经满足的需要也已不再成为激励因素了。这个理论的坊间说法,就是欲海难填,就是说,总有未达的欲望在等着我们去填充。
道金斯所著的《自私的基因》这本书告诉我们,我们都是基因机器的产物,我们的基因无限制地复制着自己,基因每时每刻都在对我们实施着它无以伦比的暴政。基因的自私是高调的,我们的人生在本质上是个高调的,实现欲望原本是一个高调的事情。马斯洛最高级的需求层面是“自我实现”,这可是一个有着无限空间的需求层面,只要有人在其他任何一个方面好过我们,都会构成我们对自我实现的威胁。
有意思的是,我们自我的高调必须是建立在别人实质上的低调基础上的。别人的高调人生会使我们的高调受到贬损,或者,会使我们未遂的高调人生实质上的平庸人生得到旁证,我们因此而受伤。谁使我们受伤,我们就会明里暗里地烦厌谁。这是我们的本能,是身体的防御机制在工作。为了自己的安全,不招人烦,学会低调是狡猾的或者智慧人生的一种要求。也就是说,因为我们的高调会让别人不高兴,所以,低调是一种做人的策略。
当年,刘晓庆小声地对一个外国记者说,她是中国最好的演员,瞬间便惹来大众的嘲讽。最好的那个人,是不能自己说的,要让别人说来才让别人舒服。刘晓庆是不是中国最好的演员,已经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她自己不能这么说。何况,除了竞技比赛因为有仪器完美地校计,可以有第一第二之说,其他的领域,人文领域,演艺领域,因为没有一个精确仪器的确定,谁也不能武断地说出谁之最。所以,口语的世界是混乱的,也是制造纠结的。在口语的世界里面,因为人人大抵都把以为的自己比真实的自己好出一大截,所以,一个很傻很天真的人极有可能误以为自己是圈子中最好的。有些日子,范冰冰杨幂这些女星们纷纷去国际舞台上走红地毯,穿着价值连城的服装,迈着精确的步子带着精确的笑容,没有参赛作品也让自己在上边遛,还抢镜。巩俐就非常小瞧这些小星星们,觉得她们高调。可见,高调是一个让明眼人一眼就透了的事情,也是让明眼人很生气的事情。一开始看到这样的新闻,我的低级信息处理系统启动,觉得她们掐架真是好玩,世界眼花缭乱真好玩。然后,我的理性系统自动地启动,我这个老旧的女人仿佛全能看得清楚冰冰巩俐们的不同心理运作,觉得哪个都挺让人心疼的。
从心理学上,我们认出别人的欲望,是因为我们的内心也有这种欲望,无非是我们压抑了这种欲望。然后我们以为被压抑的这种想法就是自己真实的境界,然后就去指摘欲望者。认清自己的心理运作模式有一个好处,就是学会了体恤别人的行为,那些挣扎,那些疼痛,那些被称为理想和自我实现的实则也是欲望的东西,还有它们对我们的伤害,我们的哪一个不是欲望世界的难民?学着变成心肠越来越软的自己,懂得对别人的疼惜,就不轻易使用讨厌人的批判行为了。
看出别人的马脚,真是我们无师自通的学问。我们的眼中,都有一个正确的自己和真实的自己。我们的眼中,都有一个真实的别人。搞笑的是,我们眼中的那个自己,太容易是自己以为的那个正确的自己,而不是那个真实的自己。更搞笑的是,我们看别人,像看穿画皮一样就看穿别人那点曲里拐弯的想法。也就是说,别人的一点点小我的私欲都会被我们一眼识别,像健康的猫捉住耗子一样准确。这种能力一般智商的人就具备,不需要多大的修持。所以,我们一高调,就是一只鬼鬼祟祟的耗子,被别人猫一样民警一样的眼睛辑拿归案。从这个意义上讲,作人低调一点,也是不给自己做耗子的机会,更不给别人做迷人的猫的机会。
高调是我们的本能,就像逞强是我们的本能是一回事。人类在进化的过程中进化出来了逞强这一性能,这是因为我们的祖先必须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中强势起来,不然就会被更强势的野兽吃掉。低调却是我们的一种修为。低调是一种进化,是在具体的红尘生活中我们聪明起来的一种进化。有示弱能力的人,一定是心灵强大的人,他们内心坚强,看清自己,也看清别人。他们懂得,示弱不是表达我们的脆弱,不是真的表示自己不行,反而是一种对于低矮之境的一种逾越。低调是因为有容,有容乃大。
最高明的高调是有的,那些有高智慧的人,把自己的著作写出来,写成经典;那些画家把画作画出来,画成经典。然后,这样的人,不出声,这些经典的东西想低调都不可能了。这种智慧的人在精神上吃香的喝辣的,真是让人高调着景仰。这样的人就是做古了,也高调地埋在土地里面,化成高调的符号在大众之中流芳百世。
我是一小人物,没有那种智慧。过去我一不留神就想高调,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干了些什么。年轻的时候,我甚至在杂志上发表了一首小诗,都想送给认识的甚至不认识的人,我给人送杂志的时候,竟然还想在上面签上我的名字。现在学得聪明了点,但还是拿捏不住想高调的样式。我就想出一挺笨的方法,再欲高调的时候,让自己停顿三秒钟,试试能不能把调子低下来;再不成,就在自己的腿上掐上一把。当然,即使这样,我还是做得差老鼻子了,那高调的东西像公鸡打鸣一样喊出来,有时回惹得别的是公鸡不打鸣的或者不是公鸡的物种不高兴。
现在我学着告诫自己让自己在人堆里面少说话,就是因为我知道我是愿意显摆的。推己及他,我也知道,大家都是愿意敞出自己那有光的地方的。让别人多说,就是让别人高兴。让别人高兴,怎么说也是积德的事情。
作者简介
高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青岛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青岛市作家协会诗歌创作委员会主任。诗歌与随笔发表于《诗刊》《作家》《星星》《文学自由谈》《中华读书报》《人民日报》《今晚报》等。出版散文集、诗集20余部——散文集:《她传奇》《他传奇》《爱传奇》《痛苦,是化了妆的礼物》《不要晃动生命的瓶子》《包扎伤口还是包扎刀子》《打击你的力量就是你的力量》等;诗集《99朵玫瑰和一首绝望的歌》《99只蝴蝶和一首涅槃的歌》《梅花99弄和一首复活的歌》《去南边找北》《风中的海星星》等。编辑百年散文诗大系之《挚爱情愫》。

(  责编:鸿飞;校对:昊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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