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想起“果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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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晨，突然有诗吟的冲动，于是就打油了几句：

忽雨忽晴三月天，转眼九九生暖烟。

红是桃花绿是柳，教人梦登果山巅。

仙潭是古镇新市的别称，也因本地河流大多因苕溪东注所形成，古人也有称新市为“仙溪”。春天来了，仙溪便是一派妩媚，忽雨忽晴，轻寒暖烟，而红绿相间的景色，教我一下子想登“果山”之巅了。

春来想起“果山头”。关于清明“果山登高”，这是新市百姓的古俗，相传已历经上千年，正如晋代诗人陶渊明在一篇《移居》的诗中所说一样：“春秋多佳节，登高赋新诗”，春天到了，大家就会出门踏青，远足或登高，远望以期开阔心胸，谋划立志，所谓登高赋诗，也是抒发胸臆，展示心中的抱负。新市人的登高，远上含山，近登果山，都是展现了百姓对登高这一古俗的认可与承续。最近，一位寓寄上海的新市籍的长者杨晓雄先生，在他所写的《古镇民风民俗拾遗》随笔里，就写到了“果山头”：

“假山头”地处新市古镇东栅（现叫果山头），在原绍兴会馆南面，规模着实不小，由许许多多形状各异的太湖石，经能工巧匠们叠制而成，看上去真像一座小山。我儿时曾与几个小伙伴去玩过，山洞里穿来穿去，捉捉迷藏，爬爬山头，煞是有趣。可是，后来这座假山却越变越小，石头也越来越少，最终完全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真有些可惜！

由此可见，当年的“果山头”形貌峻伟，在老一辈眼里，是每年“清明登高”的好去处。新市这一古风习俗，有深厚的历史文化沉积。

说起“果山”，它原是位于新市古镇南端，紧傍大运河、凝聚了厚重历史文化的一座人垒石山，其历史可追至盛唐。史料记载，一千二百年前，时任浙西观察使李锜在此筑成山庄园墅，生活糜烂，妻妾成群，《唐诗三百首》中的（金缕衣）七言乐府作者女诗人杜秋娘，就是他的侍妾，后来李锜犯事被杀，此庄园为朝廷没收，久后成了一座废园。四百年后至南宋时期，新市因朝廷理学派高层学者大量聚集，又加上南宋时新市区域物流位势非常优越，于是新市之地，声名大幅攀升，大批南宋名臣如赵如愚、刘光祖、吴柔胜等，都来此筑宅聚居，随之，刘光祖的学生游似（此人后来官居南宋丞相）也来新市了，游似与他的师长刘光祖一样，在新市立庄筑园，他看好位于新市南端处的唐代李锜的山庄废园，重新设计构筑，化废为宝，最终把它改造成为一座占地广有百亩、峰峦叠起、错落有致的游氏私家花园。

如此一座游氏花园，怎么后来又被称为“果山”了呢。原来这里有个故事，游似是四川果州南充人，关于果州，《旧唐书·地理志》中载：果州因果山为名。天宝元年（公元742年）改为南充郡，乾元元年（公元758年）复为果州。游似外出做官，这次寓寄新市，心里念念不忘家乡果州的父老乡亲，游似父亲游仲鸿与当年南宋名臣赵如愚交往很深，他依然在家乡果山生活，所以游似便在新市垒石假山，名之“果山”，以示对家乡和父亲的思念。

经游丞相改造后的假山，庄园面积和景观都有非常大的改观，越发显得高端大气，郁郁亭亭。园内除亭、台、楼、阁外还有人工构建四座山，尤以“果山”最为壮美。山势峻秀巍峨，山前的“桃源洞”曲径通幽，洞中设石桌石凳，刻划棋盘，洞顶叠有天窗，右侧“美女峰”高髻宛然，“狮子峰”昂首云空；左侧“洗墨池”峦石环列，池内鱼龟相栖，“米芾峰”像屏障一样耸立，上镌“米峰”二字。除“桃源洞”外，更有“桃源春水”，有仿“兰亭，曲水流觞”一景，它沿绕东山逶迤流淌，园后“花港帆影”、“琴台居水”等多处胜景。每当春秋，这里繁花似锦，游人如织，历经数百年不衰。

正因为“果山头”是新市的第一高地，新市人特别向往崇仰，中国传统儒学文化中的“登高”，促进了这一古俗活动的发扬光大。至于觉海寺后面的“灵泉山”则是明代的事了，高度也仅两丈，远远不能与“果山”的古雅之趣、险峻之胜、高拔之气相媲美。所以，新市人登高必“果山”，历来名人吟诵非常多，几乎本地籍的名人贤达都有诗吟留存于世，例如，陈霆、唐达、胡旭、朱文正、陈墉、沈淘、沈人佳、陈卓、汪明銮、沈赤然等，形成独特的“果山登高”文化，它在新市众多文化中释放异彩，为后人所瞩目。

新市人对这座假山，一直印象很深，自唐代开始，这“假山”之名已百里传扬，人们俗称它为“假山头”。后来，游丞相命名它为“果山”，但人们口中传诵的还是“假山头”，并没有改称为“果山头”，只是文人在史料记载中，对其地名改了称呼罢了。所以，沿袭至今，虽然“果山头”与“假山头”在新市方言中有些相近，人们还是习惯称其为“假山头”。而在诗文引载时，出于古雅的需要，文人们会以“果山头”之名来称呼它。

一座满载着新市历史文化的名胜景点、千古垂名的“果山头”，自游园之后，朝代更替，又成废园，没有任何正常保护，历经七、八百年，居然还能保存大致山体形貌，以至上世纪五十年代，有人目睹了它的雄伟险峻，可以想见，没有人为性破坏，就有可能让此山长期保持体貌，新市人也可凭此登高望远，这何尝不是一件幸事。可惜的是，此山千年不倒，却在短短的近几十年内，这“果山”被拆卸得块石全无，根基荡然殆尽。现在已经完全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淹灭在一片工厂与村落之中。所有关于“果山头”故事，都被大量泯灭，小部分藏于一些年长者的记忆深处。

中国历代民间秉承蓄锐养志的好风气，一座城市，如果没有一处高地可登，总是会觉得缺了些什么，因为登高，可以养育人的努力向上与包容海涵的心志，可以开阔视界雄视四野的壮观心境。新市人之所以怀念这么一座“果山”，心里则是有满满的心志需要登高抒发，需要有自己更大的愿景造势，而今没有了“果山头”，这何尝不是一件新市人心中的憾事。光绪年间，《新市镇再续志》编纂者费梧先生也喜欢清明“果山登高”，他写过一首《清明日至果山登高》一诗，兹录其后与读者共享：

细雨斜风后，晴曦忽报晨。

果山游热闹，俱是踏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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