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装一片草原,和一座雪山‖文/宁木
心里装一片草原,和一座雪山
我在工程单位工作,平日接触的都是天南地北来的农民工兄弟,工闲的时候大家常一起坐着聊聊,操着夹杂各地方言的普通话,说些有的没的小故事。
我最爱听老蓝讲故事。老蓝故事讲的不多,偶尔说上一个,却都有种看罢人生的淡泊。
我想起刚认识老蓝的那一天,他穿一件棕色的皮夹克,开着一辆破现代,晃晃悠悠开进工地里面来,人和车子上都有一层仿佛怎么擦都擦不掉的土色,感觉人活得邋邋遢遢的,不过在工地上倒也不算稀奇了。
老蓝算是个小工头,手下几部运输车在跑活儿,他就坐在车上记记车数,活儿干的顺的时候,倒也算清闲。那几天他的车队刚好在我那边做事,我俩成天就坐在他那辆破现代上,起初,老蓝不太爱讲话,我趁不住无聊,就家长里短的同他闲扯,他也就慢慢的开始跟我说一些他年轻时候的事情。
他说起他曾经当过兵,是在运输连做汽车兵,这段经历给了他现在赖以生存的技能。他有一天跟我讲,在场地里面的这十部车,他不用纸笔,仅凭心算就可以记住每部车一天往返多少趟,我当然是不信的。老蓝也不辩解,冲我嘿嘿一笑,不信咱们今天比比看。那天我是瞪着眼睛从早看到晚,乖乖记在纸上,生怕记漏了一辆,老蓝还真不用纸笔,也没看他多用心,有车过的时候就瞟一眼,剩下的时间听着车载电台闭目养神。结果到晚上,老蓝闭着眼睛张口就把十部车的车牌号和车数都报上来的时候,也是由不得我不信了。“还要不要每车拉走的时间,我也记得”,老蓝狡黠地冲我一抬眼。
打那以后,我就越来越佩服老蓝。
不光是这记性,老蓝的日子过得也让我羡慕。虽然天天蹲在这工地,也不见他像其他包工头一样成天喷着唾沫星子和别人算一笔笔大大小小的帐,老蓝看起来没什么钱,但也不缺什么钱。和他讲成本谈利润,他掏掏耳朵一脸的不耐听;说起家里什么有趣的见闻,他反倒眯着眼睛听得津津有味。
“你去过内蒙么?”,老蓝有天问我。
在我表示过对大草原的向往以及事务繁忙无法抽身的无奈后,老蓝和我说:“我年轻的时候去过一次,后来就再没忘了那草原和云彩,那地儿太,怎么说呢,太自由了。我那时还不像现在这样看得开,成天的忙事业,整个人有段时间憋仄得很,干脆抽了个空和朋友一起开车出去,用现在的话讲叫自驾游。”
“当时也没想着去哪,那知道最后一路向北开到了内蒙”,老蓝闭上眼睛往后一躺,“看过那草原一眼,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了。我心里能装得下那草原,还能装不下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
“你说呢,要我说你也得去看看,人的眼界不能太小。”
我看着老蓝侃侃而谈,他的灵魂仿佛已经飞向了那个心向神往的地方。我想起前几天工友们也和我讲起老蓝。
“老蓝年轻的时候是个厉害人物,转业以后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大几千万的资产。”
“可惜后来合伙人坑了,所有身家都搭进去了,现在想东山再起可就难咯”
......
我想,老蓝现在大概已经不会想这些了。
过去的生活里财富带给他的烦恼远远多于快乐,反而是一片荒凉广袤的草原成了他内心永远的寄托。
人大概就是这样,像个罐子,什么好的坏的,喜怒哀乐都得装,但是有些人俗事装的太多了,人就浊了,会容易暴躁,忘记了体会生活。虽然我们大多数人也不过是俗人,但是除了患得患失,心里也要装些不一样的人间风情。装点春天的花香,是在罐子里加了些清甜的
蜜糖,哪天的夕阳格外好,又是勾兑了些润润的霞光,或是像老蓝一样,干脆装一片草原在心上,任灵魂驰骋徜徉。
老蓝掏出手机凑到我脸前,“你看,这是我拍的照片,那景亲眼看着可比照片好看多了。”照片上的老蓝,双手背后,顶天立地得站在万里苍穹之下,身后是无尽绵延的绿色,构图一般,姿势更一般,但是看着就是觉得舒坦。
“我这辈子走了大半个中国,我还出过国,去过意大利还有法国。哎,可惜我老了,我一直想去西藏看看,怕是没机会了,听说那个高原反应厉害的很,你们年轻人还好,我这种老人家怕是吃不消咯......”
原来他心里不光装着一片草原,还有一座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