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艳祥【微小说】骑牛遇险

美       

文

           

品

           

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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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艳祥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小的时候爱遐想将来还未发生的事情，及至老年之后又总是回忆当年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不过，幻想也好，追忆也罢，都是组成人生绚丽多彩的画卷。

我自小就极爱看书，在阅读了《封神演义》《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以后，看到代步的坐骑除了马以外，还有龙、凤、虎、豹、狮、象、白鹤等等，非常神奇。尤其是太上老君，他胯下的青牛不仅可以代步，下界当了山大王后, 连大闹天宫的孙悟空都奈何不得它。

与马相比，头顶两只尖角的牛绝对勇猛无敌，威不可挡。这让我不免心驰神往，一个愿望油然而生——何时我也骑骑牛呢？

记得五六岁时骑过狗，也骑过猪，然而那种感觉实在不爽。

乡下舅舅家的黑狗高大威猛，很有力气，可我骑到它的背上之后，它却一步也不肯走，往地上一趴，返回头冲着我“汪汪”一通大叫，似乎要咬我，那咧着嘴呲着牙的样子十分可怕。

没有办法，只好再改骑猪。那头大肥猪明明懒洋洋的，性情十分温和，当我跨坐到它的腰上，还没等坐稳，它就恼怒地“吼吼”叫着跑了起来，直到把我扔到地上才扭着肥大浑圆的屁股啃路边的青草去了。

狗和猪都太矮小了，真正的男子汉应该骑牛，骑马，那才够气派。“文官坐轿，武将骑马”，随着年龄的一点点增长，我开始踅摸着如何骑牛、骑马。

龙、凤、虎、豹、狮、象、白鹤只是人们口中传说的坐骑，求而不得。至于高牛大马并非稀罕动物，到处都有。不过，马性情暴烈，太危险。牛，属于火上房不着急的慢性子，打一鞭子挪不了半尺，绝对可欺。

听说印度人奉牛为神，牛比人可要宝贵多了。哈哈，倘若能骑牛，岂不是让神为我所用乎？

我知道，想骑牛，就得熟悉牛，亲近牛。于是见到有大婶大娘挤牛奶时便凑上去看，时不时地也摸一摸。

“可不兴摸它，小心弹着你！”她们阻止我。

“弹着？牛顶人，马踢人，弹是什么意思？牛还会‘弹人’？”我疑惑不解。也不以为然。我认为只要远离那一对尖角就不会有危险。

然而我错了。

有一次，我看见邻居家的大奶牛拴在柱子上，就又去贴乎牛。拍拍脑门，捋捋腰背，又摸摸它的大肚皮……谁知意外发生了，只见那奶牛的肚皮快速的抖动起来，接着抬起左后腿朝站在左侧的我踢来，幸亏我机警地后退一步才没有踢着，但我也着实吓得不轻。

后来我才知道，牛的肚皮在发胀时是不能随便碰的，否则他就会弹你。

哦，我彻底明白了，与马和其它动物有所不同，牛所谓的“弹”，就是指它的后蹄会往前踢！因为牛的后腿膝盖是在后面，可以向前弯曲。而马的后腿膝盖在前面，所以后蹄是往后踢的——这也是牛和马自卫本领的根本区别。

牛的角往前顶，后腿往前踢，它的进攻和保护自身的本领以及注意力都在前边。因而，薄弱部位是屁股，难怪被狡猾的狼咬死的牛要害部位都是后腚和胯下了。

真是生活之中处处有知识，事事皆学问啊。正所谓实践出真知，许多东西在书本里是找不到的。

记得在一幅画上看见田野上，一头顶长着一双大犄角的老牛踏着落日的余晖，缓步徐徐走来；身背斗笠，梳着发髻的牧童横坐在牛腚上，怡然自得地吹着短笛……

倘若那牧童是我，岂非美极妙极乎？结果，这让我骑牛的愿望越来越强烈，简直到了朝思暮想的地步！

十八岁那年冬天的寒假，库口林场因为缺劳力，马车队临时从家属生产队招用十来个人，到距离林场20多公里的大东沟拉草。为了方便吃住，要到山上住半月二十天。

由于每天能够挣到1.2元钱填补家用，我乐颠颠地也报了名。马车队长考虑到我们六个小伙子年龄小，驾驭不了马车，便分配我们赶牛爬犁。

只要有机会接触牛，还愁骑不到牛吗？

啊，梦寐以求的骑牛机会终于被我等来了，我的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

从刘队长分给我两头牛开始，我就暗暗地围绕着牛前前后后地打量起来，做好了骑牛的准备。

驾辕的是一头年龄不大的黄牛，瘦小灵活，脑袋直扑棱, 机警得很，性燥气烈，顶着可不是玩的。拉边套的是一头大花腰子，足有五六百斤重，高大粗壮笨重，步伐沉稳矫健，力大无比，据说十个壮汉和它拔河都输了，但性情相对说比较温和，骑它应该不会有问题。

找个什么借口才能骑上牛呢？

随随便便就把牛牵出来骑？队长肯定会不高兴，毕竟，我这可是刚上班的头一天啊！哪能给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呢？

功夫不负有心人，冥思苦想的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替饲养员去饮牛，应该不会被拒绝。

我们的驻地坐落在山半腰的一块平地上，是原先生产小工队住过的一栋木刻楞房子，人吃的水要到一公里以外沟塘子的泉眼去拉。当然，饮牛饮马也必须去那里，由饲养员骑着马赶着去饮水。

“刘队长，我帮张叔去饮牲口！行吗？”第二天我和队长请求。

张叔是饲养员，负责牛马的饮水和喂养。他答应我了，我才好去找队长。

“帮忙干活有啥不行的？去吧！”刘队长赞许地说，“小伙子，好好干！”

说骑就骑，一刻我也不等了。我决定自己一个人赶牛去泉眼处饮水。

我乐颠颠地把十三头牛的缰绳一一解开，赶出牛棚，然后踩着树墩跨到大花腰子的后腚上。大花腰子一动不动，丝毫不在乎我这一百多斤的重量。

“驾！”我一拽缰绳，大花腰子稳稳地迈步前行，驮着我踏上了征程。这是我十八岁人生的骑牛经历，开始了体验把牛当成坐骑的神奇之旅。

啊，高高在上的感觉真的可以说是让人神清气爽，美妙至极，有点像新郎娶亲接媳妇似的乐不可支。

一句话，就是好！

抬头望远，四周的山岭一片银光闪烁，阳光下的冰雪五彩缤纷，洁白素雅。那高高的落叶松和白桦的枝头上都挂着晶莹的树挂，犹如童话世界里的水晶宫般迷人。

路旁的白桦树与雪地浑然一体，枝头的树挂落下来，掉在帽子上，身上，也不时地落在脖子里，脸上。

哇，真凉啊！

好美的山川，好瑰丽的雪花，好可爱的大兴安岭！

“大花腰子，谢谢你！”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我对走在最后头的大花腰子说。

望着前边十几头牛踏着吱吱作响的积雪稳健行进的队伍，我产生当上了古代大将军的感觉。我想，那种威武雄壮和气吞山河，骄横不可一世和目空一切，趾高气扬和旁若无人，志得意满和意气风发，欣喜若狂和忘乎所以，可能就是我目前这个样子。

真没想到，这让我觉得生活竟然是那样的美好。只要能骑牛，天寒地冻又算得了什么？出力干活挨点累无所谓，生活中的艰难困苦更是统统不在话下。

然而，正所谓“好景不长，乐极生悲”，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让我猝不及防，险些酿成大祸而命丧黄泉。

本来我骑在大花腰子的后腚上正美的不行，可谁知走下坡路时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三十多度的斜坡让牛们收不住脚步，所有的牛都一改往常火燎屁股不着急的懒散模样，颠达颠达地跑了起来，并且以加速度的形式越跑越快。大花腰子可能因为我骑在它的身上使重心前移的缘故，所以跑得比别的牛都快，几步就蹿到所有牛的前边，成了领头的了。

这可使正得意忘形坐在牛腚上的我吓得七魂出窍，仅剩三魂凭本能趴在牛身上，两只手只能漫无目的地去抓牛皮。岂料牛身上的皮是活的，上下滚动，根本就抓不住。我只好无助地伸开两手搂抱牛腰，然而，那粗大浑圆的牛腰根本就搂不住。实际上我整个身体已经无助地呈“大”字形趴伏在牛背上。

我可怜的身体随着滚动的牛皮不停地向前滑动，没有几下就颠得越过牛脊，滑过牛脖子，来到牛头上，两只牛角拦住了我继续滑动身体。此时的我不是骑在牛身上，而是把一百多斤的重量完全压在牛头上！倘若牛脖子承受不住我的体重，只要再一低头就会把我从前边扔到地上，然后在我身上踩两个窟窿，扬长而去，它可绝对不用担心赔付医药费和偿命，关键时刻完全可以不在乎是否要负什么责任，选择逃逸弃我而去是必然的。

这下我更慌了，两只手抓住两只牛角，全身随着牛头上下起伏颠簸。可笑的是，处于惶乱无主意之中的我，嘴里竟然还能不停地喊着“吁，吁！快放我下来！”

我确信并肯定自己绝对是面色如土，绝对的狼狈不堪至极了。

此时的我真盼望大花腰子赶紧得个急病，不管是阑尾炎、胃肠炎什么的，跑不了也走不动，那样我就可以平安地回到地面上了。

然而，大花腰子不仅没得急病，身体显然健康得很，因为它反倒越跑越快了。

我的老天爷啊，不，玉皇大帝！快救救我，让牛停下来吧！可怜我还没长到大老爷们的年纪，就要小命休矣！再有几年，我可就到了该娶媳妇的时候了呀！

“牛同志！不，牛大哥！牛魔王——牛大爷，请你停停，停一停！赶紧让我下来吧！”我傻了一样地大喊起来。

身后传来同伴们焦急的呼喊声，至于喊的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清楚。其实，这个时候根本就顾不得听清楚。

大花腰子还在继续跑着，像马奔跑时那样四蹄腾空，蹶达蹶达地像海盗船一样直把我颠得魂飞魄散。二百多米长的坡道简直和万里征程没什么两样，虽然一两分钟的时间但却犹如一两个世纪般漫长。

我已是六神无主，惶然不知所措。

“大花腰子，牛皇帝，牛神爷！我是劳力，你是苦力，咱俩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都属于无产阶级受苦人，你可千万别害我！”不管牛是否听得懂，我用当时的流行话向大花腰子呼叫着，祈求着。

不论死活，趁着神智还算清醒，我得从牛脖子上下来。确切地说，是必须得从牛身上摔下来。如此危急时刻，只有保住小命才是活下去的硬道理。

冰天雪地，摔下来的滋味肯定不好受，但冒着屁股被摔成两半儿的危险，我也要离开这飞奔的牛，才有生的希望。否则，肯定性命不保。

人在关键时刻都会急中生智，此时的我非常精明地想起了体育课上跳箱和跳山羊的动作。但绝不能直跳，那会跳到牛的前面，踩到可不是玩的。一定要斜跳，只有跳到牛的一侧与牛平行，才会增加安全系数。

说时迟，那时快，我用双手按住牛角，凭着体育课上练就的过硬跳跃技术，右腿飞快地旋过牛头，整个身体从牛的左侧结结实实地飞落地上，后边的牛一个个从身边跑过，福大命大造化大的我除了屁股墩得生疼之外，竟然安然无恙。那么多的牛蹄子，不知为什么没有一只踩到我，这不能不说是奇迹！

“忽然看不见你了，我还以为你被摔死了，要不就是被牛踩死了！”我的好友小刘哭着跑过来，见我从地上爬起来，打了我一拳，又笑了。

“你呀，真是命大！那么多牛，没踩死你算拣着！”张叔后怕地说，“算了，以后别帮我饮牲口了！”

“没事儿，等屁股不疼了，我还帮你饮牛饮马！”我不在乎。

此后，我再也不敢骑牛了，是啊，没见军队里的骑兵骑牛，不都是骑马的吗？我把眼睛又盯向了马。

编审：赵志云

作

           

者

简

         

介

作者：李艳祥：中文本科，中学高级语文教师，呼伦贝尔市作家协会会员，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写作阅读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在《故事会》《儿童文学》《骏马》《中学语文》《北京文学》《中学生》等文学杂志和各级报纸发表小说、故事、散文、杂文、诗歌、教学论文等达500余篇首，有多篇散文诗歌在征文中获奖。代表作是长篇历史小说《徐福东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