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琹《我的家乡在哪里？》
我的家乡在哪里？
今天早晨送孙女去学校的路上，小姑娘突然问我:“奶奶，您的家乡在哪里？您可以带我去看看嘛？小朋友们放假都会到祖父、外祖父的家乡度假，而我都8岁了，还没去过奶奶的家乡。”小姑娘说完，哭了起来。边哭边说:“奶奶不带我回家乡，肯定是因为我是个女孩子！哼！我再也不跟奶奶玩了！”
我始终保持沉默，直到把她安全送到学校后，我才对她说:晚上奶奶再给你讲讲奶奶的家乡。
在回来的路上，脑海里来回浮现孙女说的那些话。我反问自己:我的家乡在哪里？还有人记得她吗？
不知不觉地回到家里。老伴儿看到我眼眶红红的，忙问:“在路上遇到什么事了？还是想起已故的亲人了？”我摇头。
这辈子，最了解我的人除了母亲和姐姐外，就属他了。我没有跟他直说的事，他不会强迫我说。等我哪天想说了，自然会跟他说的，如果我不说，他也不会责怪我有事瞒着他。
有天在梦里，我喊着老伴儿的乳名:XX明天陪我回家乡看看，票我已经买好了……
老伴儿回复:“好，我明天陪你回家乡！”第二天醒来时，见老伴儿在收拾行李。我问:你这是要去哪？他说:“陪你回家乡看看，你昨晚又做梦了。”我上前把他手里的衣服放下，说: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说完瞬间泪崩！老伴儿不知如何安慰我……
年过古稀的我，常常在梦里对老伴儿说:XX明天陪我回家乡看看，票我已经买好了……
第二天醒来，都会见老伴在收拾行李，而我每次都会制止他。每次都会说: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
回到家乡看看，已经成为我的一个心结。可是这个心结没有人能解开。
下午5点老伴儿把孙女接回家了。小姑娘一进门，脚很用力地踢门。显然她还在气头上。老伴说:“奶奶还在睡觉，你声音小点啊！”我并没有在睡觉，只是在想要怎么跟孙女说我的家乡。
我喊她:苗苗，你过来！奶奶想和你聊聊。
她慢慢吞吞地走到我床边，表情极其不乐意。我知道她的小心思。我说:奶奶想跟你说说奶奶的家乡，你愿意听吗？
她点点头。我示意她到床上和我一起倚着床头。
奶奶的家乡是一个滨海村庄，奶奶的妈妈小时候，常常到海边捉鱼，到树林里捕萤火虫，到池塘里摸泥鳅，到田野里摘野菜……
那时候的人们，很勤劳。每天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那时候的人们，与世无争，只求解决温饱，没有想过为了赚钱在蔬菜里加生长素，也不会因为一己私利，与他人争个“头破血流”。
那时交通不便，人们出行都是步行。到城里有一条“近路”，可是这条路就是铁轨，稍微不小心就会把飞速的列车撞得粉身碎骨。
村里的青年们三五成群走在铁轨上，他们是要到镇上上学。
村里的妇女们，肩上挑着沉甸甸的蔬菜、瓜果，她们是要到镇上赶集。
妇女领着几个小孩，他们是要到镇上买新衣服。
男人们驾着牛车，他们是要去镇上买渔网和香烟。
那时候的人们，感恩大自然的恩惠，不会破坏一草一木。
当人们还沉浸在大自然般的生活时，一场永远的噩梦席卷了整个村庄。
20世纪90年代初，一幢幢厂房拔地而起，靠近海边的树木几乎被砍掉，取而代之的是厂房。
工厂的兴起，带动了当地的经济发展，村里的壮年也到工厂里做起了临时工，家里条件可以的，买了挖土机、卡车。乡亲们的生活越过越好。有人在感慨生活变好了，但居住的环境变差了，也有人说:生活好了，就搬到其他地方去。
奶奶所在的那座小城，被规划成“工业城”，工厂都是建在奶奶所在的村庄。
随着耕地渐渐地减少，当年勤劳的乡亲们，变得懒惰起来。他们把重心转移到“赌博”与“放高利贷”上。“赌风”一年比一年严重。当年与世无争的乡亲们，常常会因为被征用的土地与兄弟姐妹争个“头破血流”。
时间到了21世纪初，工厂越建越多，树木全部被毁，海岸线不断上升。工厂排放的污水、污气越来越严重。乡亲们开始“起义”搬迁。十几年过去，相关部门还没拿出一个合理的搬迁方案。
虽说村里的大部分耕地都建了工厂。但是奶奶的童年，却也是“活在”大自然中。奶奶家的老房子靠近村委。村委下面有一片菜地和水田，还有一条小小溪，乡亲们每天早晨会不约而同到小溪边洗衣服。小溪上面还有一大片树林，奶奶和小伙伴们常常到树林里玩游戏……
奶奶大学时的寒暑假，都会帮忙种菜、种田。那个时候，市场上已经买不到“有机蔬菜”和“有机大米”，而奶奶家却可以吃到。这完全是因为奶奶的妈妈是个勤劳的人，她认为:生活变好了，有钱可以买到很多东西，但买不到健康。所以她不管多忙都会种菜、种田。
在爷爷奶奶结婚那年，村里的搬迁方案下来了。方案还算合理，所以乡亲们都在上面签字了。
两年之后，人们满心欢喜搬离了那个早已被污染的村庄，到另一个现代化的小区里。
住了一段时间，开始有人水土不服。有人笑着说:该不会是住惯了污染的地方，到了环境好的地方身体受不了的吧？
还有人吵着要见领导，理由是:在单元楼里，不能像在村里那样“串门儿”，有些则说不会坐电梯……
理由应有尽有，领导叫苦连天。
在那个现代化的小区里，有超市，有学校，各种现代化设备齐全。
有些乡亲以为住上了现代化的小区，就是一个“城里人”了，殊不知户口本上户口性质那一栏还是“农业户口”。“农民”的身份依旧没有改变，只不过是成了没有地耕的农民罢了。
奶奶的家人没有住在搬迁的小区里，和亲戚也极少来往。
你爸爸小时候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妈妈，您的家乡在哪里？可以带我回去看看吗？”我也会跟他说说家乡的故事。
“苗苗，奶奶说的故事，你能明白吗？”孙女点点头，一把钻进我的怀里。小声说着:“奶奶，我再也不吵着去您的家乡了，我再也不生您的气了……”
古人云:叶落归根。年过古稀的我，常常在梦里对老伴说的那句:“明天陪我回家乡，票我已经买好了。”这可以看出我对家乡的思念。我年少时读过余光中先生的书，我羡慕他的家乡还在，而我只能把早已不复存在的家乡留在记忆里……
我那可爱的家乡啊，你可听到我的呼唤？我那可爱的家乡啊，你可愿意原谅乡亲们的自私？
我那可爱的家乡，你在哪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