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囡囡欠你一场毕业典礼》
囡囡欠你一场毕业典礼
01
我拿出新买的黑色套装，轻轻的套在身上，胸前别着一朵白色纸花。
黑白照片上，他穿着最爱的中山装，头发梳理的一丝不乱，好像是去参加特别重要的场合。
哦，是了。他总是拉着我的手说：囡囡，等你毕业了，爷爷就穿成这样去参加你的毕业典礼，好不好？
02
医大八年，本硕连读，终于过五关斩六将，才签了这家心仪已久的医院。
站在这间病房前面，我再一次调整好呼吸，努力让我僵硬的面庞带上最甜美的笑容，然后才一步一步的走进去。
病房里面的老人，听着我的脚步声，忙向着我的方向伸出手，嘴里说着：囡囡来了啊。
我连忙把老人的手紧紧握住。老人高兴了，就这样牵着我的手，一直说着小时候的故事。
老人说：
囡囡呀，那个时候你还是六岁的黄毛丫头，爷爷还能当大马给你骑呢，现在爷爷是老了啊。
你七岁第一天上小学，哭着拉着爷爷的手，一直不让爷爷离开，爷爷就在教室外面一直陪着你，看着你，那个时候囡囡学习可认真了。
八岁你淘气，前面两颗门牙都磕掉了，每次你一说话就漏风，爷爷就笑话你，你就生气不理爷爷了，爷爷可是难过了好久的。
九岁你学英文了，天天叽叽喳喳的说外国话，爷爷也听不懂。爷爷就偷偷学，可是还是学不会，咱们囡囡可是比爷爷聪明多了啊。
十岁咱们囡囡长大了，天天臭美，要穿花裙子，要洋娃娃，每天都要照镜子。
十一岁你小学毕业了，爷爷当时穿了中山装，把头发梳得亮亮的，想牵着你的手去参加咱们囡囡的毕业典礼，可是囡囡却嫌爷爷那种打扮土土的，爷爷央求了好久，最后囡囡还是不同意。不过囡囡还是疼爷爷的，可以让爷爷这样子参加你的大学毕业典礼，自从那时候啊，爷爷就一直盼着我的囡囡什么时候能够长大。
从在这实习到在这工作，这已经是我不知道多少次听老人说这番话了。
听老人说着，仿佛我的童年就是如此度过的。
03
老人说到这里，还是眉开眼笑的，再往下絮叨，就不开心了。
老人皱着眉头说：等到囡囡上了初中，你爸爸就把你送到寄宿制的初中，爷爷就不能每天都见到囡囡了，每次周末囡囡回家，就最爱吃爷爷做的菜了。
后来你学习越来越忙，周末回家就在自己的房间呆着，也不爱和爷爷讲话了，爷爷还特别怕咱们囡囡会被哪个小伙子抢走呢。
那段时间你总是生病，尤其是初三，可把爷爷心疼坏了，最后你的初中毕业仪式都没参加。
后来，你爸爸妈妈就带你出国了，说是在美国念高中，每年过年你都不回来，只是你爸爸妈妈回来，每次跟爷爷通电话的时候，你声音都弱弱的，一定是在那边的伙食不好，把咱们囡囡都饿病了。
老人一边说，一边握着我纤细的胳膊。
双目浑浊得盯着我，老人的眼睛睁得很大，却没有了焦距。
囡囡啊，你的高中毕业典礼爷爷没办法过去，爷爷可是又错过了。
囡囡，你说过要带爷爷参加你的大学毕业典礼的，你可不要忘了啊。
嗯，忘不了。
04
我大五那年实习，第一次跟随系主任查病房的时候，老人就紧紧地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
老人说，囡囡啊，你从美国回来看爷爷了，是不是快毕业了，到时候别忘了把爷爷那套中山装拿来，爷爷一定要穿着它参见咱们囡囡的毕业典礼。
当时我一头雾水，实在不愿被一个老人就这么拉着，但是在系主任的眼神示意下，不得已陪老人坐了一下午。
那便是，我第一次，听老人讲囡囡的故事，从六岁听到初中。
当时老人已经是糖尿病并发症，因为病症的原因，双目已经渐渐模糊了，可是却就这么固执肯定的认为，我就是囡囡。
后来，我就这样当了三年的囡囡。
我说自己当时在美国读完高中，又念完大学的课程，太想念爷爷了，才回国来实习的，以后就不走了，爷爷当时宠溺的笑了，说我是小鬼丫头。
后来，爷爷的病情一日不如一日，越来越严重，到最后每天跟我聊天的时候，就一直重复囡囡从六岁到初中毕业的事情。
每天都要问，囡囡，爷爷什么时候能去参加你的毕业典礼啊？
我硕士毕业的前一天，特地拿来那套中山装，告诉爷爷明天就是毕业典礼了，爷爷笑了很久很久。
05
站在墓碑前，看着爷爷穿着那套中山装，那张安详和蔼的笑脸。
爷爷啊，囡囡都为你准备好了中山装，可你还是没能参加囡囡的毕业典礼啊。
06
其实，囡囡是去了美国，不过不是去读书，是去治病，在美国治了四年，也没有治好。本想着让老人在见孙女最后一面，可是老人的糖尿病开始严重，视线渐渐模糊，为了避免老人再受刺激，只好瞒着老人，直到我的出现，直到我成了囡囡。
07
其实，我问过老人，为什么肯定我就是囡囡。
老人让我把脖子上的粗红绳摘下来。
老人说，虽然我的眼镜看不清你的容貌，可是我看到了你脖子上的粗红绳，囡囡就是带着这样的红绳，还穿着一个小玉坠，你当然是囡囡了。
老人拿着玉坠用双手摩挲了很久很久，直到眼角湿润，那天下午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可是等以后我再过去，叫他爷爷，他还是拉着我的手讲囡囡从六岁开始的故事，问我什么时候带他去参加毕业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