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德 || 八天里的二十四顿饭 ||“一人一城一故事”优秀征文选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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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天里的二十四顿饭》
作者｜刘明德（陕西镇安）
我出生在1965年，记忆中的镇安小城那时只有一条半街，我家住在东关。城里的住户姓啥叫啥一清二楚。
母亲四十三岁怀上了我，已是高龄孕妇。家里最聪慧的二哥小心翼翼地劝母亲，我们都已是大小伙子，您不要再受这个罪了。母亲很坚决地回答，在受罪也是最后一次了。
我们家和医院比邻。母亲经过医院，顺便去厕所，看到厕所的粪池里漂着才几个月己成形的死婴，还有几个小孩子在垃圾旁边摆弄着死婴玩。母亲想，孩子是来投生的，又不是来人世间投死的。更加坚定了母亲的决心。
舅舅进城开会，顺便来看望母亲，给了母亲十斤全国通用粮票，让母亲预备着坐月子时好用。
青黄不接的时候，母亲开始妊娠反应。母亲和邻家的大嫂们一起，背着竹篓出发，去找“神仙”叶子，而母亲惊喜地发现了一树青涩的野梅李子，一个人坐在树下，摘一枚吃一枚，当感觉到自己解够了馋时，树上的果子己快没有了。临走母亲还不忘记再摘了一兜回来。
腊月来临，母亲让哥哥去另外一个舅舅家借粮，哥哥翻山越岭走到舅家门前，坐在河边定定地望着舅舅家的门，腿如铅重，两手空空怎么好到舅舅家开口，千思量万思量，空着肚子返回家。可家里一粒粮都没有，眼看我就要出生了。
新年刚过。本应在腊月出生的我，却懒在母亲温暖的身躯内不肯落地。是否那时我就感觉到世事的艰辛。在母亲温暖的身体内多赖一个月是一个月。
而老人们都说，怀过了月的孩子才是最聪明的娃。现在想来真是可笑。看看现在孩子们的出生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只有早产的，没有一个是推迟的。瓜熟蒂落是自然的规律。种在肥沃土里的瓜肯定是早熟并且个大色泽鲜润，生长在贫脊土地里的瓜就成了秋风瓜了。
1965年的正月，没有一点喜气洋洋的氛围。我们家更是如此。母亲感觉到我要来的时候，已是黄昏。母亲把舅舅给的仅剩下的二两粮票给姐姐，让姐姐到食堂去买两个馍。母亲吃了两个馍后，犹如一只老母鸡下蛋一样，很自然地将我生了下来。
一声微弱的哭啼，打破了小院往昔的宁静。
柯姐立马给母亲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荷包鸡蛋，让刚刚才分娩的母亲压压心慌。母亲含着热泪接过来，来不及说一声谢谢就狼吞虎咽吃起来，一会儿，又送来一老碗饺子，母亲又风卷残云般一扫而光。住在一个院里的柯姐是一个有心人，知道挺着大肚子的母亲将要临盆，就提前为母亲积攒下几个鸡蛋，中午就为母亲准备下饺子。
第二天，院子里的郑婶为母亲送来了早饭，那是一碗肉汤泡馍。
没有谁特意地去安排，一条街的人，从上街到下街，一家挨着一家，一户接着一户，也没有一次来两家送饭的，为母亲送了八天，二十四顿饭。有特别熟知的近邻，也有素不往来的远邻。其中有恩情深厚的，也有积怨仇恨的。但在一个小生命的诞生中，人们同样怀着一种素扑的友情。
那二十四顿饭，在每一家，不知道要受多少煎熬，想尽多少办法才做出来。做出来后，家里老的少的，又有多少双饥肠辘辘的眼睛，渴望着它。为了那碗饭，比我大点的哥哥姐姐，也许要挨几天的饿；为了那碗饭，甚至挨打。那碗里盛的不是一碗普通的饭食，而是一颗颗金子般的心，而盛不下的是旧邻人的情和谊。
在出生三天时，就有好心好意的人介绍，一位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到我家里来，想抱养我。白发苍苍的奶奶，从母亲怀中接过我，递给那位母亲，我很快汲空了那两个鼓涨的奶子。母亲一言不发，脸侧向床里面，而那位母亲也能理解母亲，看看母亲实在没有一点想送人的意思，流着热泪走了。那位母亲愿出一斗粮，几吊腊肉，一身衣服。
虽然我出生在贫困的1965年，但我却感受到了那么多的人的关爱。每当母亲怀着感恩的心情，一次又一次地向我讲述，而我却百听不厌。
现在的小城已容纳5万多人，老居户们也因城市改造东搬西迁，我也不在东关居住。我心里仍然记挂着那条街的红白喜事，尤其是老一辈的人走了，我一定是要去坐坐夜送一送的。
那是我能给他们最后的温馨地报答！
那八天里的二十四顿饭，母亲讲了一遍又一遍，我，永生不忘！
刘明德，供职于镇安县扶贫开发局。嗜读书，好锻炼，喜欢把平日所思所想记录之。欣赏：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炼达既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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