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结高:算卦先生
算卦先生
作者: 刘结高
改革大潮催生了古文化的复苏。立田毫不犹豫地抓住时机,将自己的“打鼓说书”升级为“看相算命”,后来竟发展到“卜卦”、“看风水”。称得上与时俱进,蒸蒸日上。
追溯立田事业的原始资本应该是来自一本《麻衣相书》。1983年,立田费尽心计从朋友那里弄来一本《麻衣相书》。这可是民间藏品,当时市场上根本没有这类书籍。立田如获至宝,爱不释手。可朋友言明:最多借两个月。这让立田既兴奋又苦恼。于是,他想到了结高。
冲着光屁股一起玩大的份上,结高欣然领命。并且自贴纸张,挤出所有空余时间,日夜兼程,终于用四十天将这本近八万字的《麻衣相书》抄完。这年春节,立田送结高一条小糕,以示感谢。
九十年代市场全面开放,各类书籍应有尽有,立田又买回好几本算卦书,不断给自己充电。立田说:“灵不灵,照书行,书哄我,我哄人。”
其实凭立田不足小学一年级的文化而直面这些玄妙深奥的书籍,可谓望洋兴叹。充其量也只是学几句诸如:“天仓饱满,地阁方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等专业术语,来装点一下门面而已。在实际操作时,还是依赖于他对社会形态中各类人群的分析所掌握的一般规律,加上他察言观色,捕风捉影,再配几句奉承的顺口溜,就可以把对方忽悠得找不着北。
他给老太太们算命时说:“您老人是高山头上一盏灯,娘家路上冷静静。您老命带回头箭,娘家没有真心人”。一番话说得老太太泪水涟涟。嚅动着干瘪的老唇,伤心地说:“先生呐,我几十年都没回娘家了哟。你先生真灵!”其实这在农村是普遍现象,许多年轻人都不愿认那些老亲。
给小孩算命时说:“这尒文星透露,没有土财,种田田长草,种了高粱还惹鸟。"然后故作惊喜地说:“吔!这尒不掌将军印,也是朝中人。你这要额外给喜钱。”说得当娘的心花怒放,乐孜孜地掏钱。
给中年人算命说:“你今年要背时,骑车要小心。四十八有一关,好像鲤鱼跳沙滩,前面把网撒,后面有繒扳。今年运交“猴啼”,猴啼猴啼,不死也掉一身皮!”说得中年人心惊肉跳,白眼翻翻,一个劲地找先生讨改法。改法先生有的是:某月某日在家躲过几点,不要见生人,不要看电视,不要接电话。要再玄乎一点就说,化几个姓的钱,买一套内衣于某月某日穿在身上。要么就于某月某日几点在出门朝某方多少步烧多少黄表等等。
这天,阳光普照,南风习习。立田吃过早饭,背上那只跟随他多年的黑色皮革包,夹把二胡,兴致勃勃地来到岭北初中。见一群穿红着绿的女人们簇拥在池塘边洗衣裳,立田上前吆喝着:“算命卜卦哇——”女人们抬眼一看,笑成一团。说:“从来都是瞎子算命,哪有亮子算命的?”立田说:“我亮子算命灵。不灵不要钱!”这番自信把女人们撩得心里痒痒的,都想一探究竟。于是,性急的主任夫人便拔个头筹。
其实主任一家的情况,立田早从大河夫妇口中了如指掌。大河是本校教师,与立田同庄,可外人并不知道这一幕。结果,语出惊四座,开门一炮红。句句切中要害,字字扣人心弦!把一群女人全折服了。私下地啧啧称奇:“这人真神!”话到深处情更浓,立田接着说:“你这人爽直,可人家还不说你好。你是一升米换人一升糠,人家还说你占光。”这话正中师娘下怀,把这位主任夫人感动得热泪盈眶。情不自禁地双手一拍,站起来大喊:“我的妈呀,这也太神了!”然后面对大家,摊开两手说:“大伙都听听,这人不晓得,菩萨晓得吔!”立田觉得火候已到,便话峰一转,问道:“师娘,要么你卜一卦?卦更灵!”师娘问:“多少钱一卦?”先生答:“个人卦二十,家庭卦四十。”师娘说:“我卜家庭卦”
立田高兴地从黑包里摸出一块画了太极八卦图的红布,铺在桌上,用手指熨熨皱褶。将三个铜钱交到师娘手中,师娘虔诚地摇几下丢到桌上。立田伸头一看说:“两个麻字,一个不字。”又一摇一丢,“三个麻字。”再一摇一丟,又是“两个麻字,一个不字。”
立田收起铜钱,伸开左手,闭上双眼,拇指在四个手指上掐一圈,说:“离中虚坎中满,中间长两边短,你占的是一个坎卦。"接着就把公公婆婆的坟山查找一番。说着说着,突然双眉紧锁,倒吸一口凉气,不说了。师娘问道:“先生怎么了?”立田吃惊地说:“吔!你家有一件东西坏事。”师娘急切地追问:“啥东西?”立田若有所思地说:“这东西木上带铁,木直铁弯。像秤,也像镰刀。”师娘毫不迟疑地说:“我家是有一把秤,不知是哪年的了。”立田紧紧接上话:“对!就是这把秤。这秤杆是一个吊死鬼坟边一根树桠做的,现在这鬼找上门了。”这话吓得师娘面如土色。连连向先生讨改法。立田说:“我这里有一道符,可降此鬼。不过要额外买。”师娘说:“多少钱?我买!”立田说:“给别人是150元,师娘人好,收你100。”师娘千恩万谢地说:“好!好!好!”立田从黑包里掏出一张两寸宽,六寸长的草纸符交于师娘,并嘱咐如何如何地操作。师娘连连点头,一一铭记。随即,两张红绿票子钻进了立田的怀里。
这档生意开了头,后面的各色票子鱼上水般地钻进了立田的上衣内袋。中午时分,他摸摸左胸,鼓囊囊的,像青春少妇。他收拾好行头,站起来,向下拉拉上衣,挺直腰板,打道回府!
在回家的途中买了许多好吃的,老婆和小女接着,眼睛都笑弯了。
又一天,立田照例背着包兜揽生意,可兜了一上午,也没有一条鱼入网 。中午,无精打彩地来到一户人家,想安抚一下辘辘饥肠。可近前一看,老太太坐在树下绕柴把,显然错过了良机。便以讨喝的名义与老太太搭讪。老太太问:“师傅哪忙么事?”立田说:“把后屋一家做改。这家人真客气,烧一桌子菜,吃油了,口渴。”老太太:“哦,先生是算卦的。”立田答:“对。老人家卜一卦?”老太太摇头说:“我不卜。”随即神秘地朝前方一努嘴,说:“你到那里去,那屋前几天有个男尒掉水里淹死了,你去查查,是他家哪里坏了事。”立田一阵窃喜,庆幸大鱼终于来了!为获得更多信息,便十分同情地与老太太聊起了这一家。随后,信心满满地来到庄子里。
这里有十几户人家,是谁家孩子落了水呢?立田背着包在村里转悠着。忽然眼前一亮!见一户大门虚掩,门前有许多鞭壳,立田断定就是这家。便扯开嗓门:“卜卦哇——”果然,大门拉开一道缝,探出一颗平头脑袋来。问:“怎样卜法?”先生答:“个人卦二十,家庭卦四十。”平头说:“太贵”!先生说:“我卦灵。”平头说:“灵也贵!”先生说:“三十怎么样?”平头说:“二十卜一卦。”先生抓抓头,狠狠地说:“好吧!就二十!”心下念叨:“现在跟我讲价,等下看老子怎么宰你!”
红布在桌面上铺开,三个铜钱平头摇着,这三摇三丟卦就作成了。先生照常是公公婆婆地查找一番。忽地一声惊叫:“呀!不好!”平头问:“啥事?”先生说:“你儿子掉水里了!”话音未落,平头却转身抄起一根扁担,厉声喝道:“你这狗日的!那是我老小家,你跑到老子家胡扯,老子砍死你!”便挥动扁担砍将下来!吓得立田抓起红布,夺门而逃!
一条扁担追着屁股“嗖”地飞过来!立田闪过身子,一口气跑出二里地。回头不见了平头,这才坐到路边水泥涵上,拍着胸部,不停地喘着粗气:“哎呀!我的天呐!真是鸟头上劈刀___好险!差点小命没了!”
立田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中一连好几天都未出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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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结高,怀宁县黃墩镇人。1954年出生。1972年秀山高中毕业后,回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当过农民,拉过板车,做过三年木匠。1978年考入怀宁师范,2014年退休。退休前任原三桥二中物理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