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器晚成”的李鸣岩
走进著名老旦演员李鸣岩的家,陈设简单得只有沙发、桌子、冰箱等必需物品的小客厅,显得空荡荡;而身穿坎肩儿、线衣,脸上总带着一副笑模样的老人,似乎只是北京南城再普通不过的一个老太太。
很难相信,这就是前一个晚上,国家大剧院戏剧场,京剧《天下归心》舞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郑庄公之母武姜,那个被戏剧界同行前呼后拥的“李派传承第一人”。
七十九岁接新戏 两室一厅里边跑边背台词
李鸣岩的家不大,但就是这个两室一厅的老房子见证了武姜从剧本里一大段抽象的唱腔,变成了台上有血有肉的母亲形象。
“这套房就是我的运动场。”79岁的李鸣岩每天从客厅跑到卧室,再从卧室跑到客厅,二十多分钟的时间一边背台词儿一边跑步。“导演和其他演员都奇怪我怎么背词儿背得那么快,他们不知道,我去年一拿到剧本,就开始背了,这不是得笨鸟先飞吗?”
大多数京剧演员到了李鸣岩这个年龄都已远离舞台,即便登台,也顶多是在晚会上唱一小段折子戏助助兴,而她却敢接一出新戏来演。
京剧《天下归心》的导演张艺谋说,在排练和演出的过程中,最让他感动的还是李鸣岩这样的老艺术家,“李老师和我母亲的年龄差不多,她每一次排练都特别投入,所有跪地、摔跤的动作都非常认真地完成。看她做动作,我特别揪心,生怕她跪下去就起不来了,会有什么闪失。”听到张艺谋这么紧张,李鸣岩笑了,“这不过是对一个演员的基本要求。”
其实,近十几年来经常有人请李鸣岩参演大戏,但大多数时候她都会选择向后退,“现在年轻人演出机会少,我不能老在这儿挡道儿。”李鸣岩说,这一次参演是被《天下归心》讲述孝道的主题给打动了。
《天下归心》中,李鸣岩的一段“为娇儿我险赴鬼门关”二黄原板,声声入耳,字字有情。每次演出,孟广禄都跟老人家说:“您真应该去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到了您这个年龄还能唱二黄G调,而且句句有味儿,全国京剧界都没有了。”
六岁就有“粉丝” 当兵的把手榴弹当奖品
出身于京剧世家的李鸣岩,几乎就是在戏园子里长大的,不会走路就跟着父亲李连甲跑码头了。“那时候唱戏是为了养家糊口,父亲带着我和哥哥、姐姐们到处跑,两个姐姐唱花旦,哥哥唱老生,父亲则什么都能唱,有时候还反串丑角、老旦。”
因为年纪太小,大多数时候李鸣岩只能在戏里演小孩儿。有一次她在《苏三起解》中扮苏三,父亲陪演崇公道,每当演到苏三要揉崇公道胸口时,父亲不得不哈下腰,李鸣岩只能用小手朝上揉,往往引得全场观众哄堂大笑、叫好声一片。她6岁时,适逢日寇入侵,父亲带领全家及戏班、衣箱,从江浙加入到逃难大西南的人流中。就是在这样的颠沛流离中,李鸣岩坚持天天练功,又学了不少老生、老旦戏,尤其是演《三娘教子》中的倚哥,深受当地军民喜爱。李鸣岩还记得,有一次给开赴抗日前线的官兵慰问演出,由于她唱得太受欢迎,一个当兵的冲上台拿了一颗香瓜型的手榴弹当奖品,挂在她的脖子上。懵懂的李鸣岩并不知害怕,父亲和戏班的大爷叔叔们却被吓得够呛。
在逃难中,他们碰到由冯玉昆主持、田汉担任名誉校长的四维剧校,父亲被聘为教员,11岁的李鸣岩和哥哥则入校工老生。解放后,李鸣岩又专工老旦戏,拜师老旦行当的领袖人物李多奎。
四十三岁重返京城 “科里红”误作大器晚成
李鸣岩17岁便挑梁唱头牌,堪称少年成名“科里红”,但在北京梨园行里流传着一个关于李鸣岩“大器晚成”的笑话。六十多岁的她,有一次去上海演出。演出后,一位评论家兴奋地写评论说她是“大器晚成”,北京的同行看到后都纷纷为她叫屈。
其实,这段笑话背后是一个曲折的故事。1963年前后,已在京城成名的李鸣岩,不知为什么突然从舞台上消失了。李鸣岩说,1963年她和先生曲咏春为了能在舞台上演出,离开了中国戏曲学校的教学岗位,远赴京剧团。这一去就是13年,直到1976年她才重返北京,在风雷京剧团工作。上世纪80年代,传统戏开始恢复演出,李鸣岩又有机会活跃在京剧舞台上。90年代初,她首次演出传统戏《太君辞朝》时,京剧前辈萧盛宣感慨地说:“这才是真正的老旦呀!”
一晃儿二十多年过去了,“大器晚成”的李鸣岩依然活跃在京剧舞台和教学岗位上。
现在,老人家每天的日程表排得满满:一周要去中国戏曲学院上两次课,每次半天;一周有四个研究生来家里上课,每人半天。有时候,她会抱怨太累了,可是转念一想,“像我这么大年纪还能走,还能这么上课,和年轻人说说话,这也是福气啊!”于是她又乐颠颠地去了学校。在她名下拜过师的徒弟有九十多人,而上过课的学生不计其数,“我欠的账太多了,天南海北的学生都催着我去给他们说戏。《天下归心》演完了,我还要奔上海。”这一刻,她似乎忘记自己马上就是八十的人了。
李鸣岩简介
李鸣岩(1934年-2021年8月11日),女,京剧老旦演员,国家一级演员。常演剧目有《太君辞朝》《望儿楼》《遇后龙袍》《钓金龟》《赤桑镇》《赤桑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