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鸣 | “一毛七”老伊头
“一毛七”老伊头
“一毛七”姓伊,六十来岁,是村里的五保户。本来村里见他年龄大,又无儿无女,要送他去敬老院,他不肯,总说还能干几年。这样,村里就安排他在村小学当工友、打更。
老伊头的外号,是学校年轻的小刘老师给起的。那年,小刘接父亲班,分到这个村小学当老师,刚来时住单身,正好与老伊头同住一室。一天夜里,小刘老师被老伊头惊醒,见他正在床下找什么东西,一问,才知道老伊头二分钱钢 贝儿掉到了床下。小刘老师劝他,“别找了,不就是二分钱吗,我给你伍分钱。别耽误睡觉。”过了一会儿,小刘老师又听到找东西声音,起来说:“别找了,我给你一角钱,让我睡个好觉吧。”老伊头不好意思,连忙上床睡觉。一会儿,见小刘老师睡着了,老伊头又下床找那二分钱。这下小刘老师可生气了,“我说你有完没完了?”老伊头红着脸,喏喏地说:“要找到那二分钱,不就是一毛七了吗?”小刘老师一听,反到气乐了,“你呀你,真行。”从此他就给老伊头起了个外号:一毛七。
“一毛七”老伊头不抽烟,不喝酒,最大的爱好就是喝茶。老伊头有一个精致的南泥小茶壶,沏满水后,对着茶壶嘴喝。有几次,小刘老师打开他的小茶壶,见里面只有三片茶叶,不由得慨叹,“一毛七啊,喝茶也这么省,你攒钱干什么呀?”这时老伊头只是“嘿嘿”一笑,也不说什么。但小刘老师发现,老伊头的小茶壶里有时也有许多茶叶,后来又发现,老伊头打扫会议室时,经常把水杯里残剩的茶叶留下来,晒干后再喝,弄得小刘老师很不解,这个吝啬鬼,真是个一毛七。
白天没事,老伊头就出去拣破烂。他出去时穿上破旧衣服,回学校前,再把破旧衣服脱下,换上干净衣服。他从不把拣的破烂带回学校,拣完后直接到供销社的废品收购站卖掉。村里及附近村屯住户的垃圾堆旁,经常见到老伊头拣破烂的身影。
老伊头晚上没事,就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翻看存折,一看就是好半天。一天,他正如痴如醉地看着这些存折,没注意小刘老师闯了进来,“干什么呢?这么入迷。”小刘老师顺手拿起存折,“哎呀,三万块!”小刘老师很吃惊,要知道,在70年代,三千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老伊头急忙抢回存折捂在胸前。小刘老师见状大笑,“你呀,真是个一毛七。”
有一年春节,已经成家的小刘老师拿着一包茶叶,到学校去看老伊头,见老伊头正在吃饭。主食是几个豆包,副食是土豆炖酸菜,菜里连点肉星都没有。小刘老师很奇怪,“我说一毛七,你不是没钱,大过年的就吃这个,你攒钱说老伴啊?”老伊头“嘿嘿”一笑,“什么年不年的,吃饱就行了吧。”小刘老师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心里实在感到不解。
后来,老伊头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身体也不好,提出不在村小学当工友打更了。村里决定送他去敬老院。那段时间,老伊头常在校园内转悠,心中似乎是恋恋不舍。临走前不久,老伊头请假,要出去几天。校长对他说:“一毛七,要站好最后一班岗。”老伊头连忙说:“一定,一定。”
几天以后,学校的课间操刚刚结束,突然,校园里来了几辆大卡车,车上装满崭新的桌凳。老师和同学们正感到奇怪,老伊头却从车上下来,走到校长跟前说:“我要去敬老院了,这些年攒了点钱,看到咱们学校学生桌凳都是用土坯砌的,实在是委屈孩子,我就买了320 套桌凳,正好是8个班级的,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快卸下来吧。”同学们一听,顿时欢呼起来,可在场老师的眼泪却流了下来。
我刚上小学时,见各个班级的“值日生轮流表”旁边,都有一个小镜框,里面有一个老头的照片,照片下面工整地写着三个字:伊文学。那时,老伊头已故去多年了。
鸿鸣,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人,多年来在业余时间坚持写作,作品散见于各种报刊,并编入各种文集。剧本《连心桥》被拍摄成微电影,获华东六省一市暨全国部分省市微电影(微视频)大奖赛三等奖。作品集《墨香飞鸿》被选入齐齐哈尔市作家文丛,并由南海出版公司正式出版,获市文联神鹤杯佳作奖。现为齐齐哈尔市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