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犁 | 《沉年》之 迷乱(24——26)

 24

豆子服侍魏紫槐和憨子吃过早饭,提了篮子正要出去买菜,张文革就过来敲门了。他推了一把轮椅。

张文革今年不满十八岁,可他的工龄却有四年了。他读书不用功,好玩,初一就处起了对象,后来把人家女孩肚子搞大了,双双被学校劝退了。张自恒给他虚报了四岁,把他安排进了下面的农技站,不到一年就把他提到了县农业局。那个女孩感到没脸见人,几次自杀都被她父母发现了,后来她父母就把她转到了外地。张文革和那个女孩的联系就断了。

张文革把轮椅推进去,对豆子说:“我给魏阿姨弄了一把轮椅,不知合适不,你帮我把魏阿姨抱上来试试。”豆子抚摩着轮椅光亮的电镀扶手,惊咋地说:“呀,这么好的椅子,还有轮子推着走,坐上去多舒服啊!你哪弄的?”张文革一笑,不回答,把轮椅推到魏紫槐的床边,示意豆子把魏紫槐抱进椅子来。魏紫槐连连摆手,说:“使不得,使不得,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享用不起啊。老铁头看到了,非发脾气不可,赶快退回去,退回去。”张文革一下子显得很尴尬,忙说:“这是我作为一个晚辈孝敬给您老的,您老就放心用吧。”魏紫槐依然摆手,说:“但是,这得多少钱啊,不行,不行......”豆子在轮椅上垫上被褥,和张文革一起把魏紫槐搬到轮椅上。安顿好后,张文革就告辞了。

阳光很好,没有一丝风。豆子把篮子挂在轮椅上,推着魏紫槐去菜市场转。魏紫槐心情很好,一路上跟相识和熟悉的人打着招呼。魏紫槐对豆子说:“有了这轮椅,我就天天可以出来转转了。多亏了文革这伢儿,懂事,有心眼,知道体贴人。我看这伢儿将来定会有出息。”豆子说:“我看他心眼太活了,靠不住。”魏紫槐说:“心眼活好,在社会上有人缘,混得开。哪像你表舅,只知道埋头苦干,工作了几十年,还不是在这个穷单位里当得罪人的头?一家人没有谁沾过他的光,吃苦受累倒是跟着一起了。”

买过了菜,豆子推着魏紫槐往回走。魏紫槐忽然扭过头来问豆子:“豆子,你今年多大啦?”豆子的脸红了,说:“十五了。”魏紫槐点点头,说:“恩,可以说人家了。旧社会十一、二岁都有说人家的。”豆子跺着脚,说:“豆子还小嘛......”

 25

陆水二中原来叫驿店高中,距县城只有十来公里,因师资力量强,高考升学率高,就把附近几所高中撤并到这里,成立了第二高级中学。

驿店是仅次于城关的一个重镇,城镇人口有近三万,是古代重要的驿站,交通十分便利,驿店因而得名。

驿店高中一个年级有九个班,依成绩的好中差,分为特快普三个平行班,每个平行班再分一二三班。田甜被分到了快一班。

田甜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一种躁动状态。与石铺街的穷酸相比,驿店镇简直就是天堂。石铺只有一条破旧的老街,全长不到一里,而驿店的街道纵横交错,店铺林立,异常热闹。她一下子不能适应这种热闹。有一次她上街去买卫生纸,就有几个小青年跟着,在背后嬉笑,吹着口哨,向她挤眉弄眼,吓得她赶紧跑回了学校。

和她同桌的是个男生,她只知道他叫高大伟,他从不和她说话,只闷着头读书。寝室倒有个好姐妹,住她的上铺,叫袁园,俩人挺能说到一块。她们俩人被班上同学称为姊妹花。

田甜就把上街遇到几个小青年的事悄悄地对袁园说了。袁园哈哈一笑,说:“你呀,太大惊小怪了!要是我碰上了,正巴不得呢。”袁园用手指捺了一下田甜的脑门,“小样!”

田甜又羞又恼,说:“人家胆子小嘛。以后上街,你要陪着我。”

袁园哼了一声,翻了一下眼皮,说:“下次上街你跟着我,看谁敢惹你!我哥就是派出所的,看我不整了他!”

田甜说:“你哥真是派出所的?”

袁园说:“我结拜的。怎的?”

田甜说:“那我就放心了......”

田甜一开始只觉得袁园热情,爽快,大方,和她说得来,没想到她还在社会上有这些关系,于是心里就打鼓,觉得还是和她疏远一点好,免得误了学习。袁园说带她去见这个结拜的哥哥,田甜借口学习忙,回绝了。

田甜很长时间没有进入状态,学习老是分心。她时常想起石铺高中的生活,想起周老师,还有猫仔。她一想起猫仔心里就痛,她放不下他......

26

离高考预考只有两个多月了,全部课程已经结束,转入了全面复习阶段。学校进行了一次模拟考试。

考试结果出来了,猫仔考了420分,在全年级文科班排名第五。刺头在班上排第六,暴眼在班上落到了十名之后。

暴眼想放弃了。从小学到高中,他一直在中游上晃,攒把劲也能拼到中上游,但对他来说太吃力。他的理想不是读书,是去当兵,是扛枪打仗。他想混个高中毕业,然后就去练兵,练上了就去当兵,练不上就回家抡锄头。

刺头倒是想搏一把,今年考不上,明年就复读,再考。

猫仔在路上碰上了毛猴。毛猴一脸兴奋,扯住猫仔,问他考得如何,猫仔说了分数,毛猴一脸不屑,说他考了476,理科班年级第一。猫仔对他淡淡地笑了笑。

猫仔去看小黑子,他有好多天没顾上去看它了。

他老远看到一条吊着一条腿的大黑狗,一弹一跳地围着小黑子转,灯盏在拿着一根棍子赶那条大黑狗。

猫仔赶上前去,对灯盏喊道:“住手!不要赶它走,它是小黑子的娘!”小黑子摇摇摆摆地跑到猫仔面前,大黑狗也跟了过来,摇着尾巴。猫仔抚摩着大黑狗的头,眼泪就下来了。他对灯盏说:“我们把它们都送回去吧?”

灯盏看了好一会猫仔,然后点了点头。“可是,我们怎知道它们是哪里的?”

猫仔说:“让它们自己走。”

猫仔作势做了一个驱赶的动作,大黑狗不走,灯盏扬起棍子,敲了一下地面,重重地跺了下脚,大黑狗才夹着尾巴一弹一跳地走了。小黑狗跟在大黑狗后面摇摇摆摆地一路小跑。

猫仔和灯盏跟在后面走。小黑狗不时地停下来,回过头来看看,像是在等他们,等他们走近了,又摇摇摆摆地追大黑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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