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发现】向日岭村战门垭,一段遗失的“战争”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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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棚遥望战门垭(向家舟摄)
湖北长阳高家堰镇向日岭村与魏家洲村交界处,有一个鲜为人知名为“战门垭”的垭口。这个地名的由来,据说与一场惨烈的战事有关。这是一场难以考证其真实性的家族间的“战争”。
据2019年《长阳地名故事》及1982年《长阳县地名志》:传说很久很久以前,董姓家族从外地迁入今战门垭创业,历经数代奋斗,成为一方大户。发迹之后的董家,在此筑墙建寨,名曰“董家寨”。继而,家族首领董某据寨为王,率族人横行乡里。董某为了霸占不远处某陈姓(一说为向姓)大户的一块山林,多次指使族人与陈姓争抢,最终占为己有。陈姓大户咽不下这口气,盛怒之下,扬言要灭掉董家。但隔墙有耳,理亏的董家听到风声后,为防止陈姓攻击,并非退山讲和,而是在自家山上修筑了防御工事,做好了应战准备。谁料,陈家在一天夜里,真的对董家发起了总攻,他们先以巧计,虚耗了董家事先准备的防守物资,继而通过小径悄悄攻山。结果可想而知:陈家大获全胜,董家一败涂地。此时,或许是陈家惧怕董家东山再起,从此陷入无休止的反报复与报复的循环中,又或许是董家的拼命抵抗让陈家红了眼睛。总之,陈家最终将董家满门几乎全部杀光,只有一个小孩趁乱溜下山,在一个李姓居民的保护下幸存下来。从此,董家寨不复存在,因为这场“战争”,这里被人们更名为“战门垭”。
△沪渝高速向日岭村段(向家舟摄)
如果这个传说属实,实在是令人唏嘘的往事。乡里乡亲,被利益冲昏了头脑,心中的魔鬼战胜了仁义,酿成一桩人间悲剧。在这场“战争”中,谁都不是真正的胜者。在故事中,董家贪婪、跋扈,陈家失控、残忍,后人不会歌颂和同情任何一方,双方留下的,只是后人千古的骂名与哀叹。但如果这个传说不属实,那真实的故事呢?背后有隐情吗?故事是胜利者编造,还是“坐山观虎斗”者的构陷?又听说,在战门垭保存着一座古庙,里面有碑刻。碑文中,会不会隐藏这场“战争”的密码?山上还有战争的痕迹吗?我决定实地考察一番。
△远望战门垭(向家舟摄)
访古的路上并非总是一帆风顺。今年5月16日,我们一行人第一次寻访战门垭。经我一位同学的父亲介绍,攀登战门垭的路起于向日岭村陈家棚自然村。由于过于自信于登山寻路经验,我既没有问清路径,亦没有寻找向导,而是带着伙伴盲目地登山。由于对照卫星地图判断战门垭位置失利,我们在路过扁担垭隧洞上方的山岭岔路后,未找到正确的小路(向北),一路向西,走到流溪源头边的一处高岩,后来又顺着山林向山上一通乱摸索。从早到晚,我们始终没有找到战门垭,直到走到一处悬崖,方悟走错了路。我虽然收获了一些意外的风景,感到些许惊喜,但更多的是因自负自大而“铩羽而归”,感到万分悔恨。
时隔3个月后,8月30日,我们第二次来到了陈家棚。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我们决定请当地张元玉老人给我们带路。上一次寻访失败后,我们遇到这位老人时,他便主动答应我们:要是下次再来,给我们领路。
△栗树林间的石阶路(向家舟摄)
在张老的带领下,我们从他家屋场对面的一栋土屋后出发,沿着一条梯田边的小路,进入一片栗树林,这才是由陈家棚通往战门垭的起点。我们沿着一条陡峭的石阶路气喘吁吁地爬上栗树包,山脚下的村庄房屋已经变得很小。“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此时的山林中,只听得到山脚下沪渝高速上如流车辆的开动声和野生猕猴桃成熟后坠地的击打声,山林里愈发显得格外安静。张老说:以前山上有人种田,这条路上很热闹,退耕以后,向日岭村的居民就很少有上山的了。现在偶尔有村民上半山放牛、打山货,路才不至于完全荒芜。
我们沿着山沟边继续向上攀爬,刚才还是石阶路,现在则成了土坡路。茂密的“老虎刺”掩盖了路面,我们必须用木棍和镰刀砍拨刺藤,才能勉强通过。上山半个小时,我们到达半山腰一处天然水坑旁。水坑上方是一股从岩层土缝里流出的沁水,流下水沟,这大约就是刚才那条山沟的源头。张老说,我们大约走了一半路程,但要是他一个人走,只要上十分钟。虽说张老常年在山中摸爬滚打,但一想到他毕竟60多岁年纪的人,而且左眼伤残失明,其精力精神仍不得不令人格外佩服。我们在水池边看到了野猪脚印,这说明这山里是有野猪的,大概这处水坑现在成了野生动物的饮水处。
△开凿有神龛的巨石(向家舟摄)
在水坑东边不远处的坎下,一处天然巨石吸引了我们的目光。只见巨石上部居中位置,有一个类似家用神龛大小的长方小洞,从洞壁四周密密麻麻的錾印看,这应该是人工形成。正当我们想猜测它用途的时候,张老“剧透”了它的历史:民国年间,山下有一个向姓石匠,空余常在这一带的山岭中行走,凡见有巨石处,多从中开凿小型石窟,然后雕刻石神像放入其中,大概类似于捐建微型庙宇了。只是代远年湮,现在已空余石窟,而神像早已不存。
稍事休息,我们由水坑西折,继续沿着小路登顶。路边自然生长的杉树和人工栽植的喜树茂密成林,张老说这里原先是一大片农田,虽然这里平坦肥沃,但由于人们种田要“背上背下”,现在已经退耕。试想再过些年,这里的树木又该何等繁盛。会不会把本已荒废的小路完全遮盖呢?喜树林的北边是一方屹立的石峰,张老说战门垭就在这石峰之上,但却难以直接攀爬,要上战门垭,我们得走到前面的山坡,迂回盘旋而再上。
眼前的路越来越窄,也越来越陡,这是一段悬崖上的小路,仅可容一足,路边又无岩壁可撑、树木可扯。同行的李老告诉我,这样的路要横着走。小心翼翼、极度恐慌之后,我终于走过了这段仅200米的高难度“野生”路。张老说,剩下的都是石阶路了。
△战门垭下的古道(向家舟摄)
对比刚才逼仄的陡径,此时岩壁旁开凿铺设的石阶路又显得异常宽阔。岩上的战门垭已依稀可见,相距不远。根据形势分析,这里大约就是传说中当年董家寨的寨下了。我们从容地走在台阶上,向张老问起了战门垭的往事。
张老告诉我们,战门垭的故事老辈子知道的比较详细,但现在的人们了解的已经很少了。他说,据老人们讲,战门垭的来历的确与两个家族的争斗有关,但到底是哪个家族,现在已经说不清了,唯有山下家族巧以山羊攻打山寨的细节流传至今:
传说一天夜里,山下的家族借着夜色的掩护,秘密组织了几百人和一百只山羊。一方面,他们让主攻队伍潜行上山,埋伏在半山。另一方面,把一百只山羊角上挂上灯笼,让少数人赶到寨门不远处,同时擂鼓呐喊,佯装攻山。寨里人看到满山火光,又闻喊杀声一片,误以为是某家的大队人马,于是把早已准备好的滚木和石块全部往下掀,指望把这些人马打下山。赶羊人由于有所防备,巧妙地躲避到岩峰中,而山羊由于习惯陡路,除了少量伤亡外,大部分完好无损。此时,某家人趁寨里人沾沾自喜、没有防备,于是就乘势攻下了山寨。至于后来是否发生那样的惨剧,张老则表示不清楚。张老说,他的祖父原籍石洪,民国年间才迁住陈家棚,而这里叫战门垭据说已有数百年了。
△战门垭旁的“干柴土地”(向家舟摄)
走完最后约300米的石阶路,我们到达了传说中的战门垭。我们上午9点20分从山下出发,除开途中休息时间,这地图上显示不足2公里的路程,我们足足走了68分钟,到达时已近中午。山下的起点海拔484米,而这里的海拔已有945米。攀登战门垭,是对人意志力和体力的大考。
正如1982年《长阳县地名志》上所说,战门垭处有两道天生的石柱,犹如一道石门。由于地处这一方最高处,又是山垭,这里山风不断。刚才我们在爬山途中感受到的秋老虎威力,此时不见踪迹。这里地势险要,山下三面尽在眼底,的确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胜,说古人在这里筑墙垒寨,的确有几分可能。
△战门垭东峰(向家舟摄)
张老告诉我们,由垭口延伸出的脊岭末端石峰上,有一座老庙。我兴奋地跟随张老的脚步,前去拜访,不一会就来到庙门口。
△重修后的战门垭庙宇(向家舟摄)
只见庙宇并不大,且看得出近年来经过了翻修。张老说,可能是战门垭北坡下的魏家洲村村民复修的。可喜的是,虽说进行了重修,但看得出整体上保留了旧时的模样,比如条石砌成的庙墙、庙内的石质神台、香炉、神像等。神像是石质的,现已被涂抹上一层金漆,虽然显得阔气,但实际上破坏了他的本来面貌,多少令人惋惜。3尊神像,从右至左依次为土地公(底座无存)、土地婆和童子,可见这座庙为土地庙。
△战门垭庙内(向家舟摄)
神台由两块巨石拼合而成,正面连贯刻有建庙缘由、时间和参建人员名单。铭文是这样的:
盖闻耿古以来,人存良心,神必佑之,理故然也。但大仙之为,常佑十方善缘,求之人情常在。情因先年住于本地梨子树坳,安居数十载矣至今。有士张直新,实得其神佑之,不分昼夜,精神爽快。乃将苦金,为神另修新宇。便想年迈之荣华,且直新自乙酉年恩夫亡故,苦不堪言,凡一切事项,顺利无涯矣。故另请石工陆正发,竭心迁修于战门垭之东峰,以顾四方八面之善缘耳。奉劝各界善士:百心合一,神必赐其无穷之金筷碗也。凡我同人,请三思之。如良心勿存,有钱每用不使于当用之地,土筷碗难得矣。各地人士务以良心为本,必有大仙佑之。略述其情,以记之为叙。永垂千古不朽云耳。
众姓功德
首人:张植新。
纠首:李绣章、董伦振。
李炳达 李庆达 李德培 李德恕 李德厚 覃祖相 覃祖发 张培科 向道明 官纯德 董正伦  董子端 李光成 李光祥 李光泮 董学俭 董学甲 董学明 陆千一 邓国成 董伦生 董伦志  方大礼 田士登
民国二十五年丙子岁四月十八日完竣。
△神台正面铭文(向家舟摄)
铭文告诉我们:这座庙原位于梨子树坳(具体地址不详)。民国年间,有附近居民张直新感念该神庇佑,将该庙迁建于战门垭东峰,即此地,得到李绣章、董振伦等人的支持。在众人努力下,庙于民国二十五年即1936年建成。虽说庙成至今不足百年,但却是战门垭目前可见的最古老人文遗迹。可是从铭文中,我们并没有看到战门垭地名的由来,更别说那传说中的家族战争之事,看来这座庙与那并没有什么关联。但“众姓功德”名单中27人,董姓就占到了8人,而陈姓却不见一人,不知是否在暗示什么信息,又或许只是巧合罢了。
△战门垭庙旁俯瞰山下(向家舟摄)
△战门垭通往魏家洲村李家坪的古路(向家舟摄)
站在战门垭古庙处,山下风景透过稀疏的黄杨木林清晰可见:南边陡山下方是沪渝高速穿过的向日岭村,西北边缓坡下是魏家洲村的李家坪。对比山下的车水马龙,山上安静的可怕,很难想象在古代这里曾有一个叫做董家寨的山寨。“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或许是漫长的岁月带走了关于董家寨的痕迹。更难想象的是:如果这里曾经发生过惨绝人寰的悲剧,为什么留存下来的地方古代史志上没有只言片语的记载?是当年的地方官保乌纱帽而瞒报以卸责?还是当年天下大乱而朝廷无暇顾及?又或是年代过于久远,而相关档案史料荡然无存?种种迹象表明:在今天的战门垭及附近,无论是当地人的口传中,还是遗存的文字里,已经难以找到关于这些问题的答案。
△战门垭庙内(向家舟摄)
纵观大历史,善良的人和他们做的善事也许会慢慢被人淡忘,但不善良的人和他们的行为,却会以一种特殊的表达永久流传,或于信史,或随传说。从这一点来说,也许战门垭的传说并非是空穴来风。当然,无论故事是否真实,它都在提醒着今天的人们:睦邻友好才会有安宁幸福的生活,冲动造次会让双方两败俱伤。只愿我乡人,我同胞,我人类,皆存善念,和平共处。
像战门垭这样的地名,今后还是少产生一些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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