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宏刚：创作规律漫谈
创作规律漫谈
文丨田宏刚
作家可能最初离不了模仿或借鉴，但这毕竟是刚起步时的从宏观章法上的浅层次的学习，如宗福先模仿曹禺的《雷雨》写出了话剧《于无声处》，此外模仿之作也不少，但总体来说，成功之作不多，画虎类犬的倒不少。
等到掌握了不同章法之后，或许时时惊艳于某个作家表述语言之美，行文风格之特别，继而有意无意地效仿这种自认为比较优美或唯美的文风，等到见识了各种风格的文章，尤其是见识了见地不俗、思想超拔的文章，你或许会嘲笑自己以往的幼稚、愚陋与浅薄，这其实是大部分写作者得必经之路。等到真正成熟的时候，或许不会过多专注于技巧的运用，但务必讲究用词的准确到位、精当无误，语句的简洁凝炼、形象传神、内在的蕴藉和外在的张力，富有诗意的质感，读起来珠圆玉润，金声玉振，品味起来，总觉得内涵深蕴，回味无穷。如果思想超拔，见地不俗，再加上表述语言清新别致，含蓄优雅，琅琅上口，觉得只有这样的文章才是真正的上乘之作。
不管是莎士比亚、果戈里、列夫托尔斯泰、鲁迅、老舍、巴金等等大师们也都有起初的改编或仿写，到根据自己的经历见闻来独立地创作，到后来跳出个人的圈子，眼界开阔起来，能把别人的故事进行报道，或别人提供的素材写成名著。如莎士比亚开始也是把演员演腻了，观众看腻味了的剧作自行修改，后来找素材改变剧作，成为跨越时代的经典制作；果戈里把普希金给他的素材写成名著《死魂灵》；司汤达把时事报道写成名作《红与黑》；巴金由最初把自己的故事按《红楼梦》的大体架构写成著名的“激流三部曲”（《家》《春》《秋》）到后来把别人的故事写成《寒夜》《团圆》等等；老舍根据夫人胡洁清女士抗战时期在北京的见闻和回忆写成了《四世同堂》。这是第二层次的写作模式。
第三层次的写作模式是超越，是在同类题材中鹤立鸡群，一枝独秀的超拔。是对自己以往创作的超越，也是对以往作家和同时代作家的眼光境界水准成就的超越。如屈原、司马迁、陶渊明、李白、李煜、苏轼、曹雪芹等人，是以往各时代文学成就的集大成者，也是同时代成就的最高典范。比如写唐僧取经故事的小说和戏曲非常多，吴承恩予以总结和超越，成为现在我们读到的经典范本《西游记》。《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也不例外，而《红楼梦》的超越超拔成熟则是以往世情小说和家庭纪实的典范，也是所有古典小说的典范之作。五四新文化时期鲁迅先生也由最初模仿果戈里的《狂人日记》等取得了初步的成功，到后来独立创作，到创作《彷徨》的时候，已经完全摆脱了模仿的痕迹，形成自己独有的风格，尤其是看了当时许多追求男女平等恋爱自由婚姻自主题材的作品，他以别人作品的结局做开端，开始新的探索，创作了深刻独到的小说《伤逝》，揭示了如果只满足与争取婚姻自主就止步不前，放弃更高的追求，不再更新自己，那么等待自己的不是幸福，同样会以悲剧结束。如果美好的爱情没有经济基础，没有了物质的支撑，同样会以悲剧结束，这给当时追求罗曼蒂克新潮思想的青年男女们一剂清新剂。这给当时得鸳鸯蝴蝶派作家，也包括许多年轻的左翼作家以逆耳忠言。读到的人不得不佩服鲁迅先生眼光的独到深刻，洞察幽微，不同凡响。鲁迅先生有一天读了一篇杂文，作者写他在上海滩发现了两类人：一类是狼一样凶狠的人一类是羊一样温顺的人。鲁迅先生在这基础上写了一篇杂文《武者君的温良》，里边说我在武者君发现的那两类人之外还发现一类人，就是见了羊像狼一样凶狠的人，见了狼象羊一样温顺的人。这样无形中比武者君的见解深刻了许多，就是对他的见解的超越于深化。
小说戏剧杂文如此，散文又何尝例外呢？中国古代从先秦诸子到汉魏六朝的历史散文山水游记，唐宋八大家，明代的小品文等等留下了优良的传统，如果能在此基础上，博采众长，学习借鉴中国现当代名家和国外名家散文，或许能真正成为散文创作的大家。但原来中学课本常常爱选杨朔等人的固定模式固定套路的“杨八股”，看一回稍觉新鲜，但二回三回你绝对会厌弃拒绝再看的。过去有人提倡“是我者死，似我者活”，这也只是针对低层次模仿者学写字者而言。学得太像大家了失去了自我，不好，这是最大的失败。有大家的影子，又不失个人的特色或个性，这算是成功。欧阳修十岁左右开始学习模仿韩愈的文章，但不是亦步亦趋，人云亦云，而是取长补短，自出机杼，别出心裁，终于也成为古文大家，但不是和韩愈一模一样的大家。后人说“韩文如潮，柳文如泉，欧文如澜，苏文如海”，各具千秋。
我希望学习写作的朋友不要把眼光局限于一两个作家作品上，而应该博采众长，转益多师，恳望当今的散文创作能让人读出生活的丰富多彩，充实厚重、读出自然的千姿百态和不同风格的美，读出独特优美清新隽永的文风，不仅如此，也能从中见思想，见个性，见才情，见修养、见精神境界，看到作者对百姓生活的密切关注，对自己心灵的审视，对国家民族社会时代的热切关注，而不是无病呻吟扭捏作态，卖弄辞藻或文采搔首弄姿，顾影自怜的文章，更讨厌逢迎吹拍，故作惊人之语，阿谀奉承，粉饰太平的马屁文章，也不喜欢格式僵化，套路老化的新八股文。
真正成熟的文章是风行水上――自然成文，信手拈来，便是好文章，达到最高境界就是不用技巧的技巧，做到涉笔成趣，点染成文，圆润通透，深沉练达，让你惊叹技艺精熟，炉火纯青的同时，看不到任何人工雕琢的痕迹，这时候，你的文章一枝独秀，无所依傍，你就是你，不再是别人的影子，却是卓然大家风范。而不是像演技派演员炫技飙戏，卖弄章法技巧，辞藻文采。纵然你模仿卓别林比其本人还像卓别林，但你毕竟没趟出一条属于你自己的路来，即使再精彩也是一场华丽的模仿秀，没有形成你自己的文风。
所以在这里，我诚恳地期待，我们的散文作家们能够写出无愧于时代，无愧于读者期待的佳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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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宏刚：蓝田白鹿原人，著有诗歌近两千首，散文、剧本、杂文若干。曾获得过“西安市优秀教师”荣誉称号，多次获得论文一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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