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牛奋耕 ——牛画·画牛
作者:薛晓源 胡运彪
《光明日报》( 2021年01月10日 1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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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将迎来我国传统生肖中的牛年。牛在十二生肖中位居次席,有“天开于子,地辟于丑”的说法。在农耕社会牛是重要的劳动力,对人类的贡献可谓厥功至伟。中国人对牛的感情十分深厚,牛有中国人崇尚的品格,吃苦耐劳,踏实勤勉。唐代诗人元稹《生春》诗有云“鞭牛县门外,争土盖春蚕”。“鞭牛”仿佛也是在鞭策每一个中国人在新的一年更加惜时奋进,开拓耕耘。
作为与人有着密切关系的动物,牛在东方和西方的神话故事中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关于牛的画作也相当丰富。在我国的神话故事中,太上老君的坐骑便是一头青牛,而与之相关的《老子骑牛图》也是许多画家曾创作过的作品,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明代画家张路的《老子骑牛图》。张路用有张力的线条勾勒出老子手持《道德经》骑在牛背上凝神注视飞蝠的画面。老子白发飘飘,神情怡然,青牛体形健壮,憨态可掬;人物栩栩如生,画面风神隽永。在西方神话体系中,牛也有着一席之地。在希腊神话中,宙斯化身公牛带走欧罗巴,这一故事也成就了16世纪意大利画家提香的经典名作《劫夺欧罗巴》。埃及的哈托尔女神也被画家画成一头母牛,以此致敬埃及人眼中最伟大的女神。另外,牛也经常出现在印度的一些神话题材画作中。
除了神话故事以外,其实早在牛被人类驯化之前,它们就已经出现在人类的画作中。在全球多地的史前壁画中,都有野牛的画像。西班牙阿尔塔米拉洞窟的主洞穴的岩壁上便有一万年前的人类用红黑两色勾勒出的野牛,画中的野牛形象非常生动且准确,写实程度很高。相比于谈论美学缘起时常常提到的阿尔塔米拉洞窟岩画,中国的“牛”主题岩画同样精彩纷呈。贺兰山岩画、新疆岩画、青海岩画、云南岩画以及阴山岩画中都有许多与牛有关的场景。史前人类借岩壁之势塑造出了牛的外部特征,而画面上牛与人、鸟与兽的情绪则跨越时空,仍旧能引发我们的共鸣。
牛的形象和场景在东西方的画作中存在比较明显的差异,这些差异一方面来自农耕文化与游牧文化带来的人地关系间的不同,另一方面便是在艺术传统上写意与写实的不同。
中国古代有许多画牛的名作,如戴逵的《三牛图》、谢稚的《三牛图》、韩滉的《五牛图》、廓庵禅师的《十牛图》,而马贲、李唐、江参等名家也都绘制过《百牛图》等佳作。除此之外,韩滉的《公牛图》《乳牛图》《归牧图》等,戴嵩的《奔牛图》《戏牛图》《斗牛图》《白牛图》《水牛图》等,杨晋的《王石谷骑牛图》,以及多个版本的《老子骑牛图》(晁补之、张路、陈洪绶等绘制)也已成为传世佳作。其中,韩滉的《五牛图》影响力极为深远,几乎成为海内外广大欣赏者对“中国牛”鉴赏的范本。韩滉的《五牛图》被称为中国的十大传世名画,是少数留存下来的唐代画作之一。画面上的五头牛神态各异,性情亦似有别,能“曲尽其妙”。他画的牛笔墨稳健,姿态不同,生动有趣。左起一、二两头牛的神情形成了鲜明对照,让严肃与活泼两种神态在同一种动物身上得到了非常切合的诠释。处在中心位置的第三头牛继续沿用前两头的篆隶笔法,波浪纹理让处于正面视角的这头牛凸显了一种沉稳与谦和。黑白相间的第四头牛气宇轩昂,与第五头的悠闲相映成趣,这最右一头对颈部肌理的处理,在动感中又增添了几分闲适。整个画卷呈现出一派中正、祥和的氛围,也反映了农耕文明中人与自然的和谐美好。
世人多见齐白石绘虾、徐悲鸿绘马,而他们笔下的牛同样活灵活现。齐白石于其92岁高龄时所绘制的《耕作图》清新明快。而徐悲鸿的画作《童子牧牛图》《放牧图》《水牛》《追写印度》等,无不渗透着他对西洋素描技法和中国写意技法的有机融合,造型精确生动,笔墨淋漓酣畅。将自己的画室取名为“师牛堂”的李可染先生,曾在画作《五牛图》上题字道:“牛也,力大无穷,俯首孺子而不逞强。终生劳瘁,事人而安不居功。纯良温驯,时亦强犟,稳步向前,足不踏空,形容无华,气宇轩昂,吾崇其性,爱其形,故屡屡不厌写之。”20世纪40年代初期,他便与牛为伴,形神兼备的画作除了其细致入微的观察之外,更重要的便是他对牛的热爱与对牛的精神的升华。他画的牛用笔老辣,墨气淋漓,表现了牛的执着与倔强。
如果说中国的牛是与山水为伴,那么异域的牛则是另一种田园风光中的重要角色。欧洲的平原和山地有着良好的牧场,畜牧业发达,自文艺复兴以来,几乎每一位取景乡村风光的画家笔下都有牛的身影,多以写实度极高的水彩和油画呈现,草场上放牧的牛群、挤奶的牧民或者牛车是出现频率最高的元素。诸如荷兰黄金时代画家威廉·罗梅恩笔下的《河边放牧》、保罗·波特《草地上的牛羊》、杨·迪尔科斯·博思的《牛车与歇脚的旅者》、英国画家乔治·科尔的《岸边的牛群》、托马斯·贝恩斯的《正在过河的货车》、彼得·格雷厄姆的《苏格兰高地的牧场》、德国画家威廉·冯·科贝尔的《牛市》等,都是画家们擅长的风景、动物、乡村等田园牧歌美好生活主题。
除了田园风光的写实题材之外,在欧洲后印象派画家的画作中,也有许多涉及牛的场景,比如法国画家亨利·卢梭的《乡村小景》《牧童与牛》,保罗·高更的《傍晚的乡村》等,他们的画作并没有受写实风格的约束,而是极富个人特色,率性而为,用笔洒脱自由,营造出如梦如幻的童话氛围和诗意世界。提到西方画牛的画作,就不得不提到西班牙的斗牛活动。18世纪,原先皇家祭祀神灵的斗牛演变为真正的斗牛表演,斗牛场景也被画家记录下来。西班牙浪漫主义画派的宫廷画家弗朗西斯科·戈雅创作的《斗牛》真实地还原了当时斗牛的场景,现场气氛紧张逼真,让人感到窒息,血气贲张。现代派画家毕加索也有一些和斗牛或者牛相关的画作,例如《斗牛士》和《公牛》,他用笔下的线条,完成了现代艺术从内容到形式的转变,从具象到抽象深刻的过渡,用线条来平衡重量与比例,乃是对艺术本真的回归和对现实生活的解构。
遍览精美画作之时,我们更应取法牛的精神。鲁迅先生的“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使“孺子牛”的内涵,从原本父母对子女的舐犊之情升华为更博大的甘于奉献之心;臧克家先生的“老牛亦解韶光贵,不待扬鞭自奋蹄”则鼓励我们不负韶华,不断进取。
人们在师牛画牛过程中,从艺术上对牛的精神与风貌进行了解析,画作中有人们美好的希望和寄托。过去的一年,人们经历了不同寻常的艰辛,在希望之中迎来新的一年,诚愿读者诸君牛年脚踏实地,开拓耕耘,宏图大展。
(作者:薛晓源,系北京师范大学全球化与文化发展战略研究中心教授;胡运彪,系商务印书馆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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